第一卷:王府咸鱼,被迫营业
第1章:替嫁入府,合约夫妻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吏部侍郎沈府的偏僻小院里,沈知意正懒洋洋地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闲书,指尖捻着一块刚出炉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品尝着。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整个人像一只餍足的猫儿,透着股与世无争的闲适。
若能一直如此,便是她沈知意穿越而来后,最大的福气了。前世在商海沉浮,与人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虽积累了泼天财富,却落得个心力交瘁、英年早逝的下场。这一世,她只想当个富贵闲人,安安稳稳地“退休养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贴身丫鬟青黛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小姐,不好了!宫里来旨意了,说是……说是要将您指婚给镇北王!”
沈知意捻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抬起,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哦?是赐婚给我,还是给沈月柔?”
青黛急得跺脚:“自然是给二小姐!可谁不知道那镇北王萧景珩是个‘煞神’,战场上杀人如麻,之前定过三门亲事,新娘子都没过门就暴毙了!都说他命格太硬,克妻!老爷和夫人怎么可能舍得让二小姐去?我听说……他们打算让您替嫁!”
果然如此。沈知意心中冷笑,她那好继母柳氏和妹妹沈月柔,平日里就视她为眼中钉,如今遇到这等“火坑”,自然是要推她下去的。
“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青黛见自家小姐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糕点,都快哭出来了。
“急有用吗?”沈知意将最后一口糕点送入口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平静无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心里明镜似的。父亲沈崇向来偏听偏信柳氏,绝不会为她这个原配留下的嫡女得罪柳家。这替嫁,她是嫁也得嫁,不嫁,恐怕也会有别的法子逼她嫁。
与其闹得难看,不如……将计就计。
那镇北王府,在外人看来是龙潭虎穴,但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新的“养老”选择。萧景珩常年征战在外,王府后院空虚,无人管束。最重要的是,凭借他“克妻”的名声和煞神的威名,想必也没什么人敢上门打扰。只要她安分守己,岂不是比在沈府看人脸色更自在?
想到这里,沈知意甚至觉得这桩婚事,也并非全无好处。
接下来的几天,沈府上下为二小姐沈月柔与瑞王的婚事忙得团团转,而沈知意替嫁镇北王的事,也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定了下来。无人来询问她的意见,仿佛她只是一件可以被随意安排的物品。
沈知意乐得清静,在自己的小院里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抽空画了几张王府后院规划的草图,打算过去后开辟个小菜园,再搭个秋千。
婚期定得匆忙,几乎是圣旨下达后的第十日。
成婚当日,十里红妆,吹吹打打,场面倒是给足了一位亲王应有的体面。沈知意凤冠霞帔,由伴娘搀扶着,完成了所有繁琐的礼仪。盖头下的她,面色平静,甚至还在花轿里小憩了片刻。
镇北王府一派威严气象,朱漆大门上的铜环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府内的仆从们规矩森严,行动间悄无声息,透着一股军营般的肃杀。
拜堂时,沈知意能感受到身旁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隔着红盖头,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闻到一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檀香和冷铁的气息。
礼成后,她被送入布置一新的婚房。
房间里红烛高燃,锦绣堆叠,一派喜庆。但空气里弥漫着的冷清,却与这满室鲜红格格不入。
沈知意自行掀开了盖头的一角,打量了一下环境。很好,陈设华贵,空间宽敞,符合她对“高级养老院”的预期。
她活动了一下被凤冠压得酸痛的脖颈,对陪嫁过来的青黛和赵妈妈吩咐道:“把这凤冠帮我取下来吧,重死了。”
赵妈妈吓了一跳:“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得等王爷来……”
“等他做什么?”沈知意不以为意,“他若不来,我岂不是要顶着一晚上?取下来,无妨。”
青黛最是听小姐的话,闻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帮沈知意卸下了沉重的凤冠。
顿时,沈知意感觉轻松了不少,她走到桌边,看着上面摆放的精致点心和合卺酒,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顺手拿起一块如意糕吃了起来。
赵妈妈看得直叹气,却也不敢多言。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侍卫压低声音的禀报:“王爷。”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一凝。青黛和赵妈妈立刻紧张地垂首站好。
沈知意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口糕点咽下,又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坐回床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一身大红喜服的萧景珩走了进来。烛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入沈知意眼帘。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五官俊美得极具侵略性。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古井,不带丝毫新婚的喜悦,只有审视与淡漠。他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战场上淬炼出的凛冽杀气,让人望而生畏。
他目光扫过桌上被动过的点心,以及被随意放在梳妆台上的龙凤盖头,最后落在沈知意身上。
眼前的女子,云鬓微松,肌肤胜雪,一双明眸清澈灵动,正毫不避讳地回望着他,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恐惧或娇羞,只有一种……近乎坦然的平静。
“下去。”萧景珩开口,声音低沉冷冽,是对青黛和赵妈妈说的。
两人担忧地看了沈知意一眼,不敢违逆,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更加凝滞。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来了。她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早准备好的,折叠整齐的绢布,双手递到萧景珩面前的桌案上。
“王爷,请过目。”
萧景珩眉峰微挑,没有去碰那绢布,只是看着她:“何物?”
“《合作条约》。”沈知意语气清晰而平稳,仿佛在谈一桩生意,“想必王爷也清楚,这桩婚事并非你情我愿。您被迫娶妻,我被迫替嫁。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话说开,定下规矩,也好让彼此日后都清净些。”
萧景珩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料到这沈家大小姐或许与传闻中怯懦孤僻的形象不符,却没想到她如此直接,甚至……大胆。
他拿起绢布,展开。上面是清秀却有力的字迹,列着几条清晰的条款:
一、双方婚姻关系仅为圣意与家族需求,对外维系夫妻名义,对内互不干涉。
二、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进入对方私人领域(如书房、卧房)。
三、王府中馈,妾身可代为打理,但需有绝对自主权,王爷不得无故插手。
四、任何一方若遇心仪之人,另一方需予以方便,必要时可和离。
五、合作期间,互尊重,不为难,不拖累,共创清净未来。
萧景珩逐字看完,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知意:“互不干涉?共创清净未来?”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沈小姐,你可知嫁入王府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了安身立命之所,锦衣玉食的生活。”沈知意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王爷需要一位王妃应付圣意与世俗眼光,我需要一个地方安稳度日。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吗?签下这份条约,您得清净,我得自在,两全其美。”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王爷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既占了这王妃之位,便会做好表面功夫,绝不会给您惹麻烦,也不会觊觎不该属于我的东西。您完全可以当王府里多了一个……合作的住户。”
萧景珩凝视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虚伪或算计,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平静,以及一丝……对麻烦的敬而远之。
他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生死,也见惯了人心诡谲。还是第一次有人,在新婚之夜,递给他一份《合作条约》,将一场皇室婚姻,定义为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有趣。
他心底划过这两个字。这沈知意,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不像那些惧怕他的闺秀,也不像那些企图攀附他的女人。她像一口看似平静无波的古井,底下却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同意?”萧景珩将绢布放回桌上,语气依旧冷淡。
“因为这对王爷而言,利大于弊。”沈知意似乎早有准备,侃侃而谈,“您志在沙场与朝堂,而非后宅琐事。一个安分守己、不惹麻烦、还能帮您打理内务的挂名王妃,比一个需要您费心应付、可能带来无尽麻烦的真实妻子,更有价值。而我,所求不过一方清净天地,这与王爷的利益并无冲突。”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萧景珩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合作条约》上,又缓缓移到沈知意那张镇定得过分的脸上。他确实不需要一个麻烦的妻子,这桩婚事也本非他所愿。沈知意的提议,乍听之下荒谬,细想之下,却恰恰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一个懂分寸、知进退、甚至主动划清界限的王妃,确实能省去他不少麻烦。
只是……她这副急于撇清关系、将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极淡的不悦。他萧景珩,何时被人如此“嫌弃”过?
良久,就在沈知意以为他要拒绝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可。”
他拿起笔,在那绢布的末尾,挥毫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萧景珩。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
“条约,本王签了。”他放下笔,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希望沈小姐记住今日之言,安分守己,莫要后悔。”
沈知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如同春雪初融,明丽动人:“王爷放心,合作愉快。”
她小心地收起那份签好字的绢布,如同拿到了最高级别的“养老保障”。
萧景珩看着她将那绢布珍重收好的模样,心底那丝不悦又隐隐冒头。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晚你睡这里。”
说完,不等沈知意反应,他便转身,径直离开了婚房。
听着脚步声远去,沈知意彻底放松下来。成功了!她保住了未来的清净生活!
她愉悦地走到床边,摸了摸柔软的锦被,对今晚的安排十分满意。
然而,另一边,萧景珩回到书房。
侍卫玄风恭敬地奉上热茶,忍不住低声询问:“王爷,您……今晚宿在书房?”
萧景珩坐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沈知意那双清澈又狡黠的眼睛,以及她递上条约时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眸色深沉。
“玄风。”
“属下在。”
“去查。”萧景珩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查查本王这位新王妃,在沈府的过往,事无巨细。”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一个能写出《合作条约》,在新婚之夜与他冷静谈判的女人,绝不可能是个简单的、只求安稳的深闺女子。
她究竟是真的只想当个“咸鱼”王妃,还是……别有目的?
这桩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两人预想的轨道。而沈知意不知道的是,她自以为成功的“退休计划”,从她展露与众不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那双锐利深沉的眼睛盯上了。
未来的王府生活,真的会如她所愿的那般“清净”吗?
第2章:咸鱼管家,初露锋芒
新婚翌日,沈知意睡到自然醒。
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满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淡淡的余韵。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没有需要晨昏定省的公婆,没有需要虚与委蛇的妯娌,更没有会一大早来扰人清梦的“夫君”,这王府生活,开局堪称完美。
用过早膳,她便在青黛和赵妈妈的陪同下,慢悠悠地在自己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院子宽敞,景致也不错,就是略显空旷,缺少些生气。
“青黛,回头去找些花种来,那边墙角可以种点蔷薇,这边树下可以搭个秋千架。”沈知意指点着,已经开始规划自己的“养老”乐园。
“是,小姐!”青黛欢快地应下。
就在这时,王府的管事李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捧着账本和对牌钥匙,恭敬地来到了院外求见。
“老奴给王妃请安。”李嬷嬷年约四十,面容严肃,眼神精明,行礼一丝不苟,“王爷吩咐了,日后王府中馈,一应由王妃掌管。这是府中近三年的账册、各处库房的钥匙对牌,以及所有仆役的名册,请王妃过目。”
沈知意看着那厚厚几摞账本,以及那沉甸甸的钥匙盘,微微蹙了蹙眉。
掌管中馈?她可没想揽这麻烦事。她的理想是躺着吃俸禄,不是起来当管家。
“李嬷嬷辛苦了。”沈知意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只是我初来乍到,对王府事务一概不知,恐怕难以胜任。府中事务以往是如何,今后照旧便是,不必来问我了。”
李嬷嬷似乎没料到新王妃会直接撂挑子,愣了一下,随即躬身道:“王妃娘娘,王爷既已吩咐,老奴不敢擅专。况且……府中近年账目有些不清不楚,下人们也渐生懈怠,老奴能力有限,正需王妃主持大局。”
账目不清?下人懈怠?
沈知意心中一动。她只想清净,可若后院起火,麻烦找上门,那还谈何清净?一个管理混乱的王府,绝不是理想的养老之地。
看来,想彻底当甩手掌柜是不行了。为了长久的安宁,她不得不“被迫营业”一下。
“既如此,便将东西留下吧。”沈知意叹了口气,吩咐道,“另外,传我的话,让府中所有管事,一个时辰后到花厅集合。”
“是!”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王妃转变如此之快,连忙应声退下。
一个时辰后,王府花厅。
二十余名管事嬷嬷、掌事小厮齐聚于此,个个低眉顺眼,规矩站着,但眼神交汇间,却带着几分打量与不以为意。这位新王妃年纪轻轻,又是替嫁而来,据说在娘家并不受宠,能有什么手段?只怕是个好拿捏的。
沈知意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手中的名册,并未立刻说话。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雅的湖蓝色衣裙,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玉簪,看起来清新柔弱,毫无威慑力。
底下渐渐响起些微的窃窃私语。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知意才合上名册,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她的眼神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让接触到她目光的人,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散漫。
“人都到齐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王妃,都到齐了。”李嬷嬷回道。
“好。”沈知意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我叫各位来,只宣布三件事。”
“第一,从今日起,王府所有支出,无论大小,均需提前三日提交预算清单,写明用途、数额,经我核准后,方可支取银钱。事后需凭票据核销,多退少补。”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面面相觑。预算?核销?这都是什么新鲜词儿?以往都是管事们报个大概数目,直接从账上支钱便是。
“第二,”沈知意不管他们的反应,继续道,“重新核定各岗位职责。每个人该做什么,做到什么标准,每月由李嬷嬷牵头考核一次。考核优异者,月钱翻倍;合格者,照旧;不合格者,第一次警告,第二次扣钱,第三次……王府不留闲人。”
月钱翻倍!有人眼睛亮了。不留闲人!有人心里慌了。
“第三,设立匿名举报箱。”沈知意指向厅外角落刚刚挂上去的一个小木箱,“任何人,发现他人有贪墨、怠工、欺上瞒下等行为,均可匿名投书。一经查实,举报者有重赏,被举报者严惩不贷。”
三条规矩宣布完毕,花厅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直接却又条条戳中要害的新规震住了。这位王妃,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都听明白了?”沈知意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明……明白了。”众人稀稀拉拉地回应。
“大声点!”沈知意语气一沉。
“明白了!”众人心头一凛,齐声应道。
“很好,散了吧。李嬷嬷留下。”沈知意挥挥手。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心中各怀鬼胎,再不敢有半分轻视。
书房内。
萧景珩正在批阅军报,玄风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禀报:“王爷,王妃娘娘今日召集了所有管事,立了几条新规矩。”他将沈知意宣布的三条规矩详细复述了一遍。
萧景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预算清单?岗位考核?匿名举报?”
这些词对他而言,同样新鲜。但细细品味,其中蕴含的管理思维却极为缜密和老辣。这绝非一个深闺少女能想出来的办法。
“底下人反应如何?”他问。
“起初有些骚动,后被王妃震慑住了。”玄风老实回答,“王妃娘娘……似乎很有手段。”
萧景珩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他这位王妃,果然不简单。昨日递条约,今日整内务,动作又快又准,直切要害。她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她口中的“清净”?
“王爷,可需要属下……”玄风做了个干预的手势。
“不必。”萧景珩打断他,眸色深沉,“由她去。本王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探究欲。沈知意像一本装帧朴素却内容诡谲的书,引人忍不住想一页页翻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沈知意雷厉风行地推行新政。
她亲自查看了近三年的账本,速度快得惊人,不时用朱笔在某些条目上画圈,看得旁边的李嬷嬷心惊肉跳。
“李嬷嬷,”沈知意指着一笔采购花卉的支出,“去岁腊月,采购红梅一百盆,耗费白银八十两?据我所知,市面上一盆品相极佳的红梅,不过五钱银子。这一百盆,即便加上运费,五十两也绰绰有余。多出的三十两,作何解释?”
李嬷嬷额头冒汗:“这……或许是当时市价浮动,或是采购的品类不同……”
“品类?”沈知意拿起另一本账册,“那为何前年腊月,采购同样数量的红梅,只记了四十五两?这物价浮动,是只往上涨,不往下掉吗?”
李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王妃明鉴!老奴……老奴定是核查不严,被下面的人糊弄了!”
沈知意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压力:“李嬷嬷,我留你用你,是觉得你是个明白人。以往如何,我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若再有一笔糊涂账,或者让我发现有人阳奉阴违……”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让李嬷嬷打了个寒颤。
“老奴明白!老奴一定严格把关,绝不负王妃信任!”李嬷嬷连连磕头。
沈知意恩威并施,又提拔了几个看起来老实本分、业务能力不错的底层仆役,分担了一些重要岗位。同时,根据考核标准,对几个办事不力、偷奸耍滑的婆子进行了处罚,该扣钱的扣钱,该调岗的调岗。
不过短短七八日,原本有些散漫奢靡的王府风气为之一肃,效率大增。下人们做事更加用心,因为做得好真有赏,做得不好也真受罚。而那几个被王妃画了圈的账目问题,相关管事都战战兢兢地补上了亏空,再不敢伸手。
这一切,都被玄风事无巨细地汇报给了萧景珩。
这日晚膳后,萧景珩难得清闲,在花园中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离沈知意院子不远的水榭边。
恰好看到沈知意正指挥着两个小厮,在她院墙边移植几株茂盛的蔷薇。她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与那日厅中冷静立威的模样判若两人。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显得生动而明媚。
萧景珩脚步一顿,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树影下看着。
“王爷。”玄风在他身后低声道,“王妃娘娘这几日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连厨房采买的浪费都少了许多,库房堆积的一些陈年旧物也被清理变卖,换回了银钱。底下人现在做事,规矩多了。”
萧景珩“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上。
她似乎真的在实践她的“条约”,将王府事务处理得妥妥当当,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她的能力毋庸置疑。
但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疑虑与好奇就越发深重。她做这一切,表现得如此出色,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换取一个“清净”的居住权?她难道不知道,在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面前展露过多的才华,有时并非明智之举吗?
还是说……她另有图谋?或者,她所谓的“清净”,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沈知意似有所觉,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树影下那双深邃探究的眼眸。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了淡然,远远地,对着萧景珩的方向,屈膝行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然后,她便转过身,继续专注于她的蔷薇花丛,仿佛他只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萧景珩看着她的背影,眸色渐深。
他负手而立,晚风吹动他的衣袍。这份始于交易的婚姻,似乎正朝着一个他始料未及的方向发展。他签下的那份《合作条约》,真的能约束住这个心思玲珑、手段非凡的女子吗?
他原以为娶回的是一只温顺无害、可以忽略不计的金丝雀,如今却发现,她可能是一只披着羊皮、爪牙锋利的幼豹。她此刻的安分,究竟是真的满足于现状,还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3章:王爷试探,王妃破局
萧景珩站在书房的窗边,目光落在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玄风刚刚汇报完王妃近日的动向——除了必要的事务处理,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是侍弄那些新栽的花草,就是在秋千上看书品茗,偶尔和她的丫鬟青黛说笑几句,日子过得堪称……岁月静好。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打造的“清净”世界里,将那份《合作条约》履行得一丝不苟。
然而,这种过分的安分和高效,反而让萧景珩心中的疑虑如藤蔓般滋长。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他王府里的人。可沈知意像一捧清泉,看似清澈见底,却怎么也抓不住。
“王爷,”玄风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妃娘娘似乎……并无异动。”
“并无异动?”萧景珩转过身,眸色深沉,“将一座王府在十日内打理得焕然一新,让一群老油条管事服服帖帖,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动。”
他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光滑的桌面。他不能再被动地观察下去了。他需要一个契机,撕开她平静的表象,看看底下藏的究竟是什么。
“去,将库房里那尊半人高的血玉珊瑚树找出来,送到王妃院里,就说……本王赏她的,贺她主持中馈有功。”萧景珩淡淡吩咐,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那尊血玉珊瑚,是南海贡品,价值连城,却也极其脆弱,搬运时稍有磕碰便会损毁。他倒要看看,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烫手的“恩宠”,她如何应对。是欣喜若狂露出破绽?还是手足无措显出原形?
沈知意正在自己的小书房里核对这个月的预算清单,听到李嬷嬷禀报王爷赏了东西过来时,她微微一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这献殷勤的对象,还是严格遵守“互不干涉”条约的合作伙伴。
当她看到小厮们小心翼翼抬进来的那尊流光溢彩、红得几乎滴血的大型珊瑚树时,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试探。
“王妃娘娘,王爷说您打理王府辛苦了,特赐此宝,以示嘉奖。”前来送赏的侍卫恭敬地说道。
青黛和赵妈妈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珍贵的宝物。
沈知意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为难,她站起身,绕着那珊瑚树走了一圈,柳眉轻蹙:“王爷厚爱,本妃心领了。只是……此物太过珍贵,且形态巨大,我这院子狭小,摆设不开,怕是会辱没了这等宝物。更何况,如此易碎之物,放在我这里,万一有个闪失,本妃万死难辞其咎。”
她语气柔婉,态度谦卑,将一个胆小怕事、不敢承受重宝的王妃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侍卫显然得了吩咐,坚持道:“王爷赏赐,岂有退回之理?还请王妃娘娘务必收下。”
沈知意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她沉吟片刻,仿佛不得已般妥协:“既然如此……罢了,李嬷嬷,你亲自带人,将此物暂时安置在西厢的空房里,务必轻拿轻放,找些软布垫好,派两个稳妥的人日夜看守,不得有任何差池。”
她想将这东西隔离起来,束之高阁。
然而,那侍卫再次开口,打破了她的计划:“王妃娘娘,王爷特意吩咐,此珊瑚树需摆放出来,方能显其华美。王爷说……就很适合摆在您这正厅的紫檀木架上。”
沈知意目光扫过厅中那个位置最佳,却也最容易被人碰到的紫檀木架,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萧景珩这是铁了心要给她出难题。
“王爷……真是考虑周全。”沈知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上却还得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既然如此,那便依王爷的意思办吧。有劳诸位,务必小心。”
她指挥着下人们,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尊沉重的珊瑚树被一点点挪到架上,整个过程如同走钢丝。
好不容易安置妥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沈知意看着那在厅中熠熠生辉,却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血珊瑚,揉了揉眉心。这“养老院”的麻烦,看来是不会少了。
接下来的两天,沈知意进出正厅都绕着那珊瑚树走,并严令院内众人不得靠近,看守的小厮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日午后,沈知意正在小憩,忽听正厅方向传来“哐当”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青黛的惊呼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沈知意瞬间惊醒,心头一跳,快步走向正厅。
只见厅内一片狼藉,一个摔碎的茶盏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青黛脸色煞白地站在一旁,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那尊血玉珊瑚树最下方的一根枝桠,竟被飞溅的瓷片崩掉了一小块,落在地上,红得刺眼。
“怎么回事?”沈知意沉声问道,目光扫过青黛和旁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
“小姐,奴婢该死!”青黛噗通跪下,带着哭腔,“奴婢想着给您换杯新茶,没想到手滑……茶盏摔碎了,碎片……碎片不小心崩到了珊瑚上……”
那个负责看守的小厮也面无人色地跪了下来。
沈知意看着那缺了一角的珊瑚,又看看跪在地上的青黛,眼神微凝。青黛跟在她身边多年,行事最为稳妥,从未出过这种差错。而且,那茶盏摔碎的位置,距离珊瑚架,未免也太“恰到好处”了些。
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陷害?或者是……萧景珩的后续手段?
无论是什么,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和责骂都解决不了问题。
“都起来。”沈知意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青黛,你也不是故意的,下次小心便是。先把这里收拾干净。”
她走到珊瑚树前,仔细看了看那处破损。破损不大,但在这完美无瑕的宝物上,显得格外扎眼。
“去,请李嬷嬷悄悄寻一个手艺最好的玉器修复工匠来,要嘴严的。”沈知意低声对赵妈妈吩咐道,“另外,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者重罚!”
“是,娘娘。”赵妈妈连忙应下,匆匆去了。
沈知意又看向那摔碎的茶盏碎片,眸色深沉。她蹲下身,捡起几片较大的碎片,仔细观察着茬口。
不到半个时辰,萧景珩便带着玄风,“恰巧”出现在了沈知意的院门外。
“王爷。”守门的小厮连忙行礼,声音都有些发颤。
萧景珩面无表情,径直走入院内,刚进正厅,便看到地面已经打扫干净,沈知意正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品着茶,那尊血玉珊瑚树好端端地立在紫檀架上,在光影流转下,散发着温润夺目的光泽,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珊瑚树,并未立刻发现异常。
“王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沈知意放下茶盏,起身行礼,姿态从容。
萧景珩走到珊瑚树前,看似随意地欣赏,实则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明显的破损。他心下微讶,难道消息有误?或者,她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修复办法?
“听闻王妃院里方才有些动静,可是出了什么事?”萧景珩转过身,看向沈知意,语气平淡地问道。
沈知意微微一笑,笑容无懈可击:“劳王爷挂心,不过是丫鬟毛手毛脚,摔了个茶盏而已,已经处理干净了。”
“哦?只是摔了茶盏?”萧景珩逼近一步,周身压迫感渐强,“本王还以为,是这御赐的珊瑚树出了什么闪失。”
沈知意抬眸,坦然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中却已笃定。他来得太快,太“巧”,而且目标明确。看来,这从头到尾,果然是他设下的局。那个手滑的丫鬟,即便不是他安排的,也必定是被他利用了。
“王爷说笑了。”沈知意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委屈,“如此贵重的宝物,妾身命人小心看护尚且不及,怎会让它出闪失?莫非……是有什么人在王爷面前嚼了舌根,故意离间我们夫妻之情?”
她将“夫妻之情”四个字咬得微重,带着几分讽刺。
萧景珩被她反将一军,眼神眯了眯。他确实没有抓到实质的把柄。
“没有便好。”他深深看了沈知意一眼,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镇定和狡猾,“看来是本王多虑了。王妃……果然持家有方。”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王爷谬赞,分内之事。”沈知意微微颔首。
萧景珩知道今日是试探不出什么了,他目光再次掠过那尊完好无损的珊瑚树,压下心中的疑虑,转身离去。
走到院门口,他脚步一顿,对玄风低声吩咐:“去查,今天下午,有没有生面孔,尤其是工匠模样的人进出王府。”
他绝不相信,那一声脆响和丫鬟的惊呼,仅仅是因为摔了个茶盏。
看着萧景珩离开的背影,沈知意脸上从容的笑容渐渐收敛。她走到珊瑚树旁,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那处用特殊秘法暂时填补,光线下几乎以假乱真,但细摸仍能感到细微不平的破损处。
工匠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仔细查验。
萧景珩的试探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第一次被她险险避过,但下一次呢?他显然已经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怀疑。
她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可她的“合作伙伴”似乎并不这么想。这场始于交易的婚姻,平静的水面下已是暗流汹涌。
她退回内室,从妆奁底层取出那份签着两人名字的《合作条约》,指尖在“互不干涉”四个字上轻轻摩挲。
这份条约,在他第一次出手试探时,其实就已经形同虚设了。未来的路,恐怕不能再抱着“咸鱼”的心态走下去了。
她该如何应对这个步步紧逼、心思深沉的王爷?是继续伪装周旋,还是……不得不展露更多的锋芒,来守护自己想要的安宁?
第4章:夜半遇刺,出手相救
月色如水,透过窗纱洒入室内,在地面铺开一片清辉。
沈知意却并未安寝。她拥被坐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动着,脑海中反复回想着白日里萧景珩那探究深沉的眼神,以及那尊险些惹下大祸的血玉珊瑚。
那份《合作条约》带来的虚假平静已被彻底打破。萧景珩的试探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她知道,他绝不会就此罢休。这个王府,比她预想的要危险得多。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她低声自语。若想真正安宁,要么彻底让对方失去兴趣,要么……就需要展现出让对方忌惮或重视的价值。前者似乎已不可能,那后者呢?
她正凝神思索,耳廓微动,一丝极其轻微、不同于夜风的异响从屋顶传来。
那不是猫,也不是落叶。是脚步声,属于训练有素之人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沈知意眸光一凛,瞬间屏住了呼吸。她前世经历过的绑架与暗杀不在少数,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有刺客!
几乎是同时,院外传来几声闷哼,随即是兵器出鞘的锐响和压抑的呼喝声!
“有刺客!保护王爷!”玄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打斗声迅速逼近,显然外面的侍卫没能完全拦住。
沈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院子与萧景珩的书房仅一墙之隔,刺客的目标明确,很可能会途径她这里,或者……将她视为可以挟持的软柿子。
“小姐!”睡在外间的青黛也被惊醒,披着外衣,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
“嘘!”沈知意一把将她拉到身边,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别出声,躲到床底下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可是小姐你……”
“快去!”沈知意语气严厉,不容置疑。
青黛被她从未有过的凌厉眼神吓住,不敢再多言,慌忙钻进了床底。
沈知意迅速环顾四周,房间内并无称手的武器。她目光落在梳妆台上的一支银簪和一把用来修剪灯芯的小银剪刀上。她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将银簪紧紧攥在手中,小剪刀则藏在袖内,随即吹灭了屋内唯一的烛火,整个人隐没在床幔旁的阴影里,呼吸放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就在她刚藏好的瞬间,“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入,手中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他们显然没料到屋内一片漆黑,脚步微顿,适应着黑暗。
其中一人低哑道:“搜!看看有没有人质!”
另一人则径直朝着床榻摸去。
沈知意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就在那刺客伸手欲掀床幔的刹那,她动了!
身影如猎豹般从阴影中窜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左手精准地扣住对方持剑的手腕,用力向反方向一折,同时右手中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向对方颈侧的要穴!
那刺客根本没料到这看似柔弱的王妃会有如此身手,腕骨剧痛之下,长剑险些脱手,更被颈间传来的尖锐刺痛和瞬间的麻痹感惊得魂飞魄散!
“呃!”他闷哼一声,动作僵滞。
沈知意毫不恋战,一击得手,立刻松手矮身,避开另一名闻声刺来的长剑,灵活地滚到桌旁。
“小心!这女人有古怪!”被刺中穴道的刺客捂着脖子,声音嘶哑地提醒同伴。
另一名刺客见状,攻势更猛,剑光如网,罩向沈知意。沈知意凭借娇小的身形和灵活的步伐在桌椅间穿梭躲避,险象环生。她终究缺乏力量,与真正的高手正面抗衡极为吃亏。
眼看剑锋就要划破她的衣袖,门外传来一声饱含惊怒的厉喝:“住手!”
一道更为凌厉的剑光后发先至,“铛”地一声格开了刺向沈知意的长剑,火星四溅!
萧景珩一身墨色寝衣,外袍都未曾披上,手持长剑,如同煞神降临,挡在了沈知意身前。他面色冰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意。
那两名刺客见正主出现,且援兵已至,互相对视一眼,萌生退意。
“想走?”萧景珩声音冷得掉冰渣,剑势如虹,瞬间缠住了两人。
玄风也带着侍卫冲了进来,战局立刻呈现一边倒的态势。
沈知意靠在桌边,微微喘息,握着银簪的手心满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与生死一线的躲避,几乎耗尽了她积攒的力气。
萧景珩剑法狠辣果决,不过几招,便挑飞了一名刺客的兵器,将其生擒,另一名则被玄风制服。
“带下去,严加审问!”萧景珩收剑,声音带着未散的戾气。
“是!”玄风应声,将两名刺客押了下去。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弥漫的血腥味和剑拔弩张后的死寂。
萧景珩这才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沈知意。
月光下,她衣衫略显凌乱,发丝微散,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恐哭泣,只有劫后余生的冷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在手中,那支簪头还沾着一点血迹的银簪上,又扫过地上那名刺客颈侧明显被刺伤的位置,最后回到她脸上。
“你会武功?”他开口,声音因方才的打斗而略带沙哑,更多的是探究。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将银簪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知道,这次是彻底瞒不住了。
“算不上武功。”她语气平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只是前世……在娘家时,为了自保,跟着一个落魄的老嬷嬷学过几年认穴和防身的技巧,力气有限,登不上大雅之堂。让王爷见笑了。”
她再次搬出了“前世”作为借口,半真半假。前世她确实学过格斗和精准打击,只是为了应对商业对手的下作手段。
“认穴?防身?”萧景珩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王妃的‘防身技巧’,倒是刁钻狠辣,一击即中要害。”
方才他闯进来时,看得分明。她那一下,干脆利落,精准地打击了刺客的麻穴和哑穴,若非力气不够,那刺客恐怕当场就失去反抗能力了。这绝不是普通闺秀能学到的“技巧”。
“王爷过奖。”沈知意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生死关头,兔子急了还咬人,妾身只是不想坐以待毙罢了。”
萧景珩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再想到她方才如同小兽般凌厉的反击,强烈的反差让他心头那股探究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今晚,多谢王妃。”他忽然开口,语气意味不明,“若非你出手阻滞了刺客片刻,他们或许已经逃脱。”
他来得及时,正是因为听到了这屋内的打斗声。是她的反抗,为他争取了最关键的时间。
沈知意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道谢。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扯了扯嘴角:“王爷不必客气。刺客闯入我的院子,危及我的性命,我出手自保,顺便帮了王爷,不过是巧合。我们之间,依旧是互惠互利的合作,谈不上谢字。”
她再次强调了“合作”,试图将两人关系拉回安全的界限。
萧景珩眸色一深。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跟他划清界限?
“无论如何,你救了本王是事实。”他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本王不喜欠人情。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沈知意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坚定:“若王爷真要赏,妾身只求一事。”
“讲。”
“求王爷,应允妾身在这院中设一小厨房,并允许妾身自行采购食材,一应花费从妾身月例中扣除即可。”沈知意缓缓说道,“如此,妾身饮食起居皆可自理,更能安心‘养老’,绝不外出惹事,也省得……再发生如血玉珊瑚那般,需要劳动王爷亲自过问的‘意外’。”
萧景珩愣住了。
他预想过她可能会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是为沈家谋求好处……却万万没想到,她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暴露隐藏的技能救了他,所求的,竟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厨房,和更彻底的“圈地自萌”?
她这是在用救他的功劳,来换取更坚固的“乌龟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气堵在萧景珩胸口。他就这么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他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却只看到了一片坦荡的……对清净的渴望。
良久,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字:“……准。”
“谢王爷。”沈知意屈膝行礼,姿态恭顺,目的达成。
就在这时,玄风去而复返,脸色凝重地在萧景珩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刚刚平息下去的杀意再次翻涌。他冷冷地瞥了沈知意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审视、疑惑,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沉。
“你好生休息。”他丢下这句话,便带着玄风大步离开,背影透着山雨欲来的凛冽。
沈知意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轻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才感到一阵后怕的虚脱。今晚兵行险着,虽然暴露了部分能力,但总算换来了更进一步的自治权,结果不算太坏。
青黛从床底爬出来,抱着她后怕地哭泣。
沈知意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心思却飘远了。刺客是谁派来的?玄风刚才汇报了什么,让萧景珩脸色如此难看?
她隐隐觉得,这场针对萧景珩的刺杀,背后似乎牵扯着更深的阴谋。而自己今晚的出手,恐怕已经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漩涡之中。
她想独善其身,恐怕是越来越难了。那个男人,以及他身后代表的权力与危险,似乎正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牢牢吸附过去。
第5章:条约作废,心意初动
书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萧景珩冷硬如铁的侧脸。
玄风单膝跪地,沉声禀报:“王爷,两名刺客皆是死士,被擒时便已咬碎口中毒囊,自尽身亡。身上并无任何标识,兵器也是最普通的制式钢刀,查不到来源。”
萧景珩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中寒意凛冽。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敢在京城、在亲王府邸行刺,对方必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但是,”玄风话锋一转,“属下在他们牙槽中发现残留的毒药,经查验,并非中原常见之物,而是……北狄‘赤焰’部落特有的‘狼毒’。”
北狄!
萧景珩猛地转身,眼中精光爆射。果然与他们有关!近月来,边境屡有摩擦,北狄小股部队不断挑衅,如今竟将手伸到了他的王府!
“还有,”玄风顿了顿,声音更低,“属下清查王府防卫时发现,刺客之所以能如此精准地避开巡逻岗哨,直扑书房,是因……府内有人接应。是一名负责打理花园的杂役,今夜本该他轮休,却被人发现溺毙在后院的荷花池中,是死后抛尸。”
内鬼!清理得如此干净利落!
萧景珩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俱是一跳。一股暴戾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内有奸细潜伏,这王府,竟已成了筛子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肃清内务,加强防卫。
“查!”他声音冰冷,“将所有与那杂役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隔离审查!王府上下,进行一次彻底清洗!玄风,此事由你亲自负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玄风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王爷,那王妃娘娘那边……”
提到沈知意,萧景珩翻涌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脑海中浮现出她手持银簪,于黑暗中凌厉反击的模样,那般脆弱又那般坚韧。
“她院中的防卫,提升至最高等级。加派一倍人手,要绝对可靠的心腹。”萧景珩吩咐道,语气不容置疑,“另外,她不是要设小厨房吗?允了。所需食材,由王府统一采购,经检验后送入她院中。”
玄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王爷此举,已是将王妃的安危放在了极高的位置,并且……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与圈定。他不敢多问,应声道:“属下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镇北王府风声鹤唳,气氛肃杀。
不断有仆役被带走询问,虽然大部分随后被放了回来,但那种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噤若寒蝉。护卫巡逻的密度和次数明显增加,尤其是沈知意所在的院落周围,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沈知意乐得清静,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小厨房很快就设好了,她也如愿吃上了自己安排的膳食,不必再担心有人从饮食上做手脚。
那晚的惊魂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阴影,她依旧每日侍弄花草,看看闲书,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然而,萧景珩却无法平静。
他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晚的情景。想起她苍白的脸和清亮的眼,想起她出手时的果决,更想起她事后那番划清界限的言论。
那份被他随手签下的《合作条约》,如今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让他莫名烦躁。
这日午后,他处理完军务,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沈知意的院外。隔着月洞门,他看到沈知意正坐在新搭好的秋千上,手里捧着一本书,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安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沈知意抬起头,看见是他,脸上那点闲适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带着疏离的平静。她放下书,站起身,远远地行了一礼。
又是这样!
萧景珩心头那股无名火“噌”地冒了起来。他大步走了进去,挥退了正要通传的青黛。
“王爷。”沈知意语气平淡。
萧景珩站在她面前,目光扫过秋千,扫过角落里生机勃勃的蔷薇,最后落在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
“王妃近日,过得倒是惬意。”他开口,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酸意。
“托王爷的福,尚可。”沈知意垂眸应答。
“那便好。”萧景珩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本王今日来,是想告知王妃,王府近日会进行人员清查,你院中之人,包括你的陪嫁,也需接受盘问。”
沈知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理应如此,妾身配合。”
她的顺从,让他更加不悦。他宁愿她像那晚一样,露出点尖牙利爪,也好过现在这副油盐不进、公事公办的模样。
就在这时,玄风神色匆匆地走来,看到萧景珩在此,愣了一下,还是快步上前,附耳低语了几句。
萧景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骇人。
沈知意虽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也能猜到必然是与刺客和内鬼有关,而且情况恐怕不太妙。
萧景珩猛地看向沈知意,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与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跟本王来书房。”他丢下这句话,不容置疑,转身便走。
沈知意心中疑惑,但看他神色,知道非同小可,只得示意青黛不用担心,默默跟在他身后。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景珩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份口供,扔到沈知意面前。
“看看这个。”
沈知意拿起口供,快速浏览。这是那个溺毙的杂役,生前与一个神秘人接头的零星记录。上面提到,对方曾许诺,事成之后,不仅能得到重金,还能……助他摆脱奴籍,并保证他那位在城外农庄、体弱多病的妹妹的安全和今后的生活。
而口供的最后一页,附着玄风最新查证的消息:那杂役的妹妹,在三日前,已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接走,不知所踪。经查,接走她的人,打着的是……吏部侍郎沈府,也就是沈知意娘家的名号!
沈知意的手猛地一颤,纸张飘落在地。她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她失声道。父亲沈崇虽然糊涂偏心,但绝无胆量勾结北狄,行刺亲王!这简直是灭族的大罪!
“不可能?”萧景珩冷笑一声,步步紧逼,“证据确凿!你如何解释?沈小姐,你嫁入王府,究竟所为何来?当真是为了你那可笑的‘清净’?还是……别有用心?!”
他的怀疑如同冰锥,狠狠刺向沈知意。连日来的试探、猜忌,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沈知意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和戾气,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冷又疼。她以为经过那晚,他至少……会对她有一丝基本的信任。
原来,并没有。
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挺直脊背,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王爷既然认定妾身别有用心,那便是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份口供,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却极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但是王爷,动动您的脑子想一想!若我沈家真与北狄勾结,会用如此拙劣、一查便知的手段去接走一个无关紧要的农女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既要害你,也要拉我沈家下水!如此明显的离间之计,王爷英明神武,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言辞犀利,逻辑清晰,带着一种被冤枉的激愤,与平日那副慵懒淡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萧景珩被她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震住了。他确实被怒火和猜忌冲昏了头脑,经她一点,立刻发现了其中的蹊跷。是啊,这栽赃的手段,太过刻意,反而显得虚假。
他看着沈知意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此刻燃着火焰、亮得惊人的眸子,心中的怀疑竟开始动摇。
“那你告诉本王,”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探究,“若非沈家,谁会如此做?谁又能动用沈家的名号?”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穿越以来所知的信息碎片拼接。
“谁最乐见于王爷与朝中文臣,尤其是与掌管官员考绩的吏部侍郎交恶?谁最希望王爷后院起火,无暇他顾?”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萧景珩,“王爷心中,难道没有答案吗?”
萧景珩眸色一凛。答案呼之欲出——他在朝中的政敌,甚至是……他那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兄!比如,与柳氏一族交往甚密,且一直对兵权垂涎的瑞王萧景铭!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张的气氛。
萧景珩看着眼前这个在关键时刻,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展现出惊人洞察力和冷静头脑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比他想象的更加聪明,更加敏锐。在受到如此严重的指控时,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为自己开脱,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分析背后的阴谋。
这份心智,这份胆识,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
那份《合作条约》的内容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互不干涉”、“共创清净”。此刻看来,是多么可笑。她根本就不是需要他“给予”清净的弱者,她本身就拥有在一片浊世中开辟净土的能力。
他之前所有的试探和猜忌,在她此刻展现的光芒下,都显得如此狭隘和……愚蠢。
他缓缓走到书案旁,拿起那份他亲手签下的绢布条约。
沈知意看着他的动作,心头一紧,以为他还是要追究。
却见萧景珩拿起那份条约,看都未看,双手微微用力——
“撕拉——”
绢布应声而裂,被他随手丢进了旁边的炭盆里。火苗瞬间窜起,将那写着“互不干涉”的条约吞噬殆尽,化为灰烬。
沈知意愕然地看着他。
萧景珩抬起眼,目光深沉地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欣赏,有一丝歉意,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知意,”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沉而有力,“条约作废。”
沈知意怔在原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他此举何意。是认为她没有资格再谈合作?还是……
炭盆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只余下一缕青烟。
萧景珩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气息,和他目光中那几乎要将人灼伤的 intensity。
“从今日起,”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不再是本王的‘合作者’。”
他微微停顿,眸色深不见底。
“你是本王的王妃,镇北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所以?”沈知意下意识地反问,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萧景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不明的弧度,带着势在必得的强势。
“所以,本王护着你,天经地义。”
第二卷:风云渐起,携手破局
第六章:宫宴风波,艳惊四座
条约作废已过旬日。
那日书房中萧景珩斩钉截铁的宣告,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在沈知意看似平静的生活中激荡起层层涟漪。他不再将她视为需要试探的“合作者”,而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开始介入她的生活。
府中的防卫依旧森严,但那份监视感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保护。她的小厨房所需用度,皆是上乘,且从未延误。甚至,萧景珩会偶尔命人送来一些新奇的点心或时令水果,虽本人不至,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沈知意依旧过着她的“养老”生活,种花、看书、荡秋千,但心境却与以往不同。那份力求撇清的轻松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被无形纽带牵引着的紧绷。她看不透萧景珩想做什么,这种未知让她有些不安。
这日,萧景珩难得在晚膳时分来到了她的院子。
他一身墨色常服,身姿挺拔,踏入院门时,正在给蔷薇浇水的沈知意动作微微一顿。
“王爷。”她放下水瓢,敛衽行礼。
萧景珩目光扫过生机盎然的小院,最后落在她沾了些许泥土的手指上,眸色微动。“三日后,宫中设宴,为北狄使团接风。你随本王一同入宫。”
沈知意心中一惊。北狄使团?联想到之前的刺杀,这场宴会无疑是场鸿门宴。而她这个新晋的、出身不显又带着“替嫁”名头的王妃,必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那些倾慕萧景珩的贵女们的眼中钉。
她本能地想拒绝:“王爷,妾身性子懒散,不善应酬,恐宫规森严,言行无状,丢了王府颜面。不若……”
“你必须去。”萧景珩打断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是本王的王妃,这等场合,岂能缺席?”他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况且,有些人,也该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镇北王府的女主人。”
沈知意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他是在为她正名?还是,想借此机会,将她彻底拉入他所在的漩涡中心?
她知道,这场宫宴,她避无可避。
三日后,华灯初上,皇宫太极殿内觥筹交错,丝竹悦耳。
北狄使团以一位名叫兀朮的亲王为首,个个身材魁梧,眼神倨傲。朝中百官携眷出席,珠环翠绕,衣香鬓影。
当萧景珩携沈知意步入大殿时,原本喧闹的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萧景珩一身玄色亲王蟒袍,金冠束发,面容冷峻,气势逼人。而在他身侧的沈知意,则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宫装,裙摆绣着疏淡的兰草,发髻简单,只簪了一支通透的白玉簪和几朵细小的珍珠珠花,妆容浅淡,在这满殿繁华浓艳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宛如一泓清泉,沁人心脾。
她姿态优雅,步履从容,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淡而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走在萧景珩身侧。
“那就是镇北王新娶的王妃?沈家的那个……”
“替嫁的那个?看着倒不像小家子气的。”
“哼,装模作样罢了,一会儿见了真章,只怕要露怯。”
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萧景珩仿佛未闻,径直带着沈知意在自己的席位落座。他的位置仅在帝后和几位核心皇子之下,足见圣眷。
沈知意能感受到一道格外强烈的目光,她微微侧目,便见对面席位上,一位身着樱红色华丽宫装、容貌娇艳的女子正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挑剔与敌意。正是安国公府的千金,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的林婉儿。
沈知意心中了然,收回目光,专注地看着案上的酒杯,仿佛那上面的纹路有多么吸引人。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北狄使团副使,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起身,操着生硬的官话道:“皇帝陛下,歌舞虽美,看多了也无趣。我们北狄儿郎最敬重英雄和才女!久闻天朝贵女才华横溢,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来了。沈知意心中暗道。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扫过台下众女眷:“既然使臣有此雅兴,诸位爱卿家的千金,谁愿一展才艺,扬我天朝国威?”
早有准备的贵女们纷纷起身,或弹琴,或作画,或跳舞,争奇斗艳,殿内喝彩声不断。
林婉儿最后一个起身,她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柔声道:“陛下,婉儿近日新谱一曲《破阵乐》,愿以筝献艺,为陛下、为迎接北狄使臣,亦是为……恭贺镇北王殿下新婚之喜。”
她说到最后,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萧景珩和沈知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林婉儿的筝技确实高超,一曲《破阵乐》弹得铿锵激昂,时而如千军万马奔腾,时而如金戈铁马交锋,将战场的气势演绎得淋漓尽致,引得满堂喝彩,连北狄使臣也频频点头。
曲毕,林婉儿面带得色,再次行礼,却并未立刻归座,而是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坐着的沈知意,笑吟吟地开口:“早就听闻王妃娘娘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气质不凡。婉儿这点微末技艺,在王妃娘娘面前怕是班门弄斧了。不知王妃娘娘,可否也让我等领略一番风采?”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知意身上。有看好戏的,有同情的,有不屑的。
谁不知道这沈家大小姐在娘家并不受重视,据说才学平平,如何能与精心培养的林婉儿相比?这分明是林婉儿故意要让她当众出丑!
萧景珩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眸色沉静地看向沈知意,带着询问。
沈知意心中叹了口气。她本想安安分分当个背景板,奈何麻烦总要找上门。她若退缩,不仅自己颜面扫地,更会连累萧景珩和镇北王府被人耻笑。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御座上的皇帝盈盈一拜,声音清越悦耳:“陛下,林小姐筝技超群,臣妾佩服。臣妾愚钝,于琴棋书画上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在林小姐面前献丑。”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却听沈知意话锋一转:“不过,既然使臣欲观天朝风采,臣妾身为王妃,亦不敢推辞。臣妾愿以此宴为题,作赋一篇,以助酒兴,不知陛下与使臣意下如何?”
作赋?这可比单纯的表演才艺更需要急才和深厚的文学功底!众人皆是一愣。
皇帝也来了兴趣:“哦?准!”
内侍立刻备好笔墨纸砚。
沈知意走到殿中铺开的宣纸前,执笔蘸墨,略一沉吟,便落笔如飞。她身姿挺拔,神情专注,挥毫间自带一股行云流水的气度。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便搁下了笔。
内侍恭敬地将写满字的宣纸呈到御前。
皇帝接过,轻声念出,起初神色平常,越往后念,眼中惊讶与赞赏之色越浓。待到念完,他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四海笙歌醉太平,八荒辐辏颂华年’!立意高远,文采斐然,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怀天下的气度!镇北王妃,果然名不虚传!”
皇帝金口一开,满殿皆惊!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王妃,竟有如此才华?
林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那北狄副使虽不通文墨,但见皇帝和天朝百官的反应,也知道这王妃作了一篇极好的文章,不由得收起了几分轻视。
沈知意从容谢恩:“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她回到座位,感受到身侧萧景珩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探究。她假装未见,端起茶杯,掩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这篇赋是她前世背过的名篇,稍加修改应景而已,算是取巧了。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位镇北王妃。后续的宴席中,投向沈知意的目光多了许多真正的敬畏与欣赏。
宫宴接近尾声,帝后起驾回宫,众人恭送后,也陆续散去。
萧景珩与沈知意并肩走在出宫的路上,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本王竟不知,王妃还有如此文采。”萧景珩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沈知意淡淡道:“王爷不知的事情,还多着呢。”她只想让他知道,她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今日出手,实属被迫。
萧景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月光下,她清丽的容颜更添几分朦胧之美。
“今日,很好。”他看着她,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句简短的肯定。
就在这时,玄风快步走来,神色凝重地在萧景珩耳边低语:“王爷,北狄那位兀朮亲王,方才私下向鸿胪寺官员询问……询问王妃娘娘那篇赋文的墨宝,说是要带回北狄,呈给他们的大汗鉴赏。”
萧景珩眼神骤然一冷。
沈知意也听到了,心头一跳。一篇赋文,竟引起了北狄亲王如此大的兴趣?
萧景珩的目光再次落在沈知意身上,变得深沉而复杂。她今晚的锋芒毕露,固然震慑了宵小,赢得了名声,却也引来了更危险的关注。
北狄人,为何会对一篇赋文如此上心?是真的欣赏文采,还是……别有目的?
他沉声道:“回府。”
宫灯摇曳,将他们的影子交织在一起。沈知意看着萧景珩冷峻的侧脸,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场宫宴,似乎并不仅仅是内宅女子的争风吃醋,她好像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某个更危险的旋涡边缘。
而萧景珩,他会如何应对?
第七章 军粮疑案,联手稽查
宫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表面似乎恢复了平静。沈知意“才女”的名声不胫而走,连带着镇北王府的门楣在文人清流中也增色不少。然而,萧景珩却愈发忙碌,常常深夜才归,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沈知意乐得清静,关起门来经营她的小天地。那日宫宴上萧景珩那句“很好”和他深沉的目光,偶尔会在她脑海中闪现,但很快便被她自己强行压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条约的作废而变得微妙且不明,她不愿深究。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窗边软榻上翻阅一本杂记,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玄风低沉的声音。
她心中微动,放下书,走到门边,并未出去,只是悄然立于窗后。
“……王爷,北疆八百里加急,运送至黑水城的军粮在苍云岭遭劫,押运官兵死伤十七人,五千石粮草……不知所踪!”玄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焦急。
窗外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萧景珩冰冷彻骨的声音:“苍云岭?那是瑞王侧妃娘家的地盘。”
“是!而且,这已是三个月内,第三起军粮‘意外’了!前两次分别是沉船、失火,损失虽不及此次,但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兵部和户部互相推诿,查了许久,只说是意外。”
“意外?”萧景珩冷笑一声,那笑声让人不寒而栗,“真当本王是傻子不成!查,给本王彻查!就从这次苍云岭劫案和那批消失的军粮查起!”
“是!只是……王爷,对方手脚干净,现场几乎没留下线索,且此事牵扯甚广,暗中阻力不小,我们的人……”
后面的话音渐低,沈知意听不真切了,但核心信息已足够让她心惊。
军粮接连出事,北狄使团尚在京城,边关局势一触即发……这分明是有人想从根子上动摇萧景珩的根基,甚至不惜通敌卖国!
她退回榻边,心绪难平。虽告诫自己莫要多管闲事,但此事关乎边境将士生死,关乎国家安稳,她无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晚膳时分,萧景珩竟罕见地出现在了沈知意的院子里。他神色依旧冷峻,但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
席间无言,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用完膳,侍女撤下残席,奉上清茶。萧景珩并未立刻离开,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日之事,你听到了?”
沈知意执壶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你怎么看?”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
沈知意沉吟片刻,放下茶壶,迎上他的目光:“三个月,三次‘意外’,太过巧合。对方目的明确,就是要断边军粮草,乱王爷阵脚。而且,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军粮运送路线和时间,并在王爷的势力范围内屡次得手,朝中……必有位高权重的内应。”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总能一针见血。
“不错。可惜,对方做得干净,线索寥寥。”
沈知意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再完美的布局,只要动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账目、人事、甚至是一些看似无关的往来文书……王爷或许可以换个方向查查。”
“账目?”萧景珩蹙眉,“军粮调度由兵部、户部共同负责,账目繁杂,且恐怕早已被做得天衣无缝。”
“未必是天衣无缝,或许只是藏得深。”沈知意淡淡道,“王爷可曾想过,如此大批量的粮草,若要悄无声息地运走、销赃,需要动用多少人力和渠道?这些,都需要庞大的资金流动来支撑。官方账目或许干净,但那些与之关联的私人商号、地下钱庄,甚至是……某些王府、公府的隐秘开支,未必就查不出端倪。”
她的话,如同黑暗中划亮的一根火柴,瞬间照亮了一个萧景珩此前忽略的方向!他一直着眼于军粮本身和朝中对手,却忘了追查这批粮食最终的流向和支撑其运作的金钱脉络!
萧景珩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闪烁:“你的意思是,从与瑞王、或者其他可疑对象关联密切的商号账目入手?”
“不止。”沈知意补充道,“还有此次被劫的五千石军粮,并非小数目。苍云岭地势复杂,大规模车队行动必然留下痕迹。王爷不妨派人查查,案发前后,有哪些商队、货运队伍经过苍云岭附近,尤其是那些……看似运载普通货物,但车辙印迹却异常深重的队伍。”
萧景珩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她不仅心思缜密,对查账、物流竟也如此精通?她这些本事,究竟从何而来?
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玄风!”他扬声唤道。
玄风应声而入。
“立刻按照王妃所言,兵分两路!一队,暗中清查与瑞王府、柳家往来密切的所有商号,尤其是钱庄和粮行近三个月的大额资金流动!另一队,去查苍云岭周边所有官道、私道,询问附近村落,案发前后有何异常车队经过,重点查看车辙痕迹!”
“是!”玄风精神一振,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王府书房灯火常明。不断有消息汇总到萧景珩这里。
正如沈知意所料,从官方账目上看不出问题,但从几条隐秘的私人钱庄流水和商号往来中,却发现了蛛丝马迹。有几笔来自不明源头的大额资金,流向了瑞王侧妃娘家——柳家控制下的几个空壳商号,时间点恰好在每次军粮“出事”前后。
同时,前往苍云岭调查的人也带回消息,案发前两日,曾有一支打着“盛昌粮行”旗号的车队经过,说是运送布匹,但有村民注意到,那些马车吃重极深,拉车的马匹也格外费力,不像只是装着轻便的布匹。
“盛昌粮行……”萧景珩看着手中的情报,眼神冰冷,“明面上是柳家的产业,暗地里,恐怕就是他们用来转移和销赃军粮的窝点之一!”
线索逐渐清晰,指向了瑞王和柳家。但仅凭这些间接证据,还无法给他们定罪,尤其是牵扯到一位亲王。
“王爷,我们是否立刻查封盛昌粮行?”玄风请示。
“打草惊蛇。”萧景珩否决,“他们既然敢做,必定早有准备。查封粮行,他们大可推个替罪羊出来,动不了根本。”
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比如,找到那批被劫的军粮,或者拿到他们与北狄勾结的直接证据。
就在这时,沈知意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王爷。”
萧景珩示意玄风收起卷宗:“进来。”
沈知意端着一盅冰糖雪梨走进来,放在书案上:“王爷连日操劳,喝点梨水润润喉。”她目光扫过书案上未来得及完全收起的、写有“盛昌粮行”字样的纸条,状似无意地问道:“可是查到那批粮食的下落了?”
萧景珩没有隐瞒:“指向了柳家的盛昌粮行,但缺乏实证。”
沈知意沉吟道:“如此大批量的粮食,若要快速脱手又不引人注目,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掺入普通粮商中售卖,或者……运往急需粮食、且价格更高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京城粮价稳定,他们未必敢在此大量销赃。但若是运往外地,尤其是……与北狄接壤、商贸往来频繁,且近期因战事传闻粮价有所波动的边境几州呢?”沈知意分析道,“比如,与黑水城相邻的抚远州。”
萧景珩瞳孔微缩!抚远州!那是瑞王母妃的娘家——赵家的势力范围!若军粮被劫后运往抚远州,再通过赵家的渠道暗中交易给北狄,或者高价卖给边境商人,最终流入北狄……这简直是一条完美的罪恶链条!
“玄风!”萧景珩立刻下令,“加派人手,盯紧盛昌粮行发往抚远州,或者边境其他州府的所有货物!尤其是粮食!核查他们的出货记录与实际运力是否相符!”
“是!”
命令下达,萧景珩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看向沈知意,目光复杂。这一次,若非她提醒查账、查物流,又精准推断出销赃地点,他恐怕还要在迷雾中摸索许久。
“这次,多亏了你。”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沈知意微微摇头:“妾身只是提供了思路,具体查证,还需王爷劳心。”她顿了顿,道,“王爷,此事牵连甚广,对方狗急跳墙,恐对王爷不利,还请万事小心。”
她这句关心,出于真心。无论他们之间关系如何,在对抗外敌和内奸这一点上,他们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萧景珩心中微动,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忽然觉得,有她在身边,似乎这纷繁复杂的棋局,也不再那么令人疲惫。
“本王知道。”他应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然而,就在此时,玄风去而复返,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他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王爷,刚收到密报!北狄使团副使,那个虬髯汉子,昨夜……在驿馆暴毙!”
“什么?!”萧景珩霍然起身。
沈知意也吃了一惊。北狄副使死了?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萧景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死因?”
“表面看是饮酒过度,但……我们的人发现,他指甲缝中有少量特殊的丝线纤维,并非他本人衣物所有。而且,在他死后一个时辰,瑞王府的一个心腹管家,曾悄悄去过驿馆附近。”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北狄副使暴毙,线索指向瑞王府!这究竟是杀人灭口,还是又一次的栽赃陷害?
军粮案尚未明朗,又添外交风波。萧景珩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对方的手段,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狠辣和肆无忌惮。
他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冰冷。
“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了。”
第八章 身中奇毒,以命换命
北狄副使暴毙的消息如同阴云,笼罩在京城上空。两国交涉顿时陷入僵局,北狄使团态度强硬,声称副使死得不明不白,要求天朝给个交代,否则边境之事再无谈和的可能。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瑞王一派趁机攻讦萧景珩,说他护卫京城不力,致使使臣遇害,有损国体。虽无直接证据,但流言蜚语和无形压力却如潮水般涌向镇北王府。
萧景珩愈发忙碌,不仅要应对朝堂攻讦,加紧追查军粮案,还要分出心神应对北狄使团的刁难。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周身的气息也一日比一日冷冽。
沈知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虽足不出户,但通过萧景珩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和玄风凝重的神色,也能感受到局势的紧张。那份因条约作废而产生的微妙隔阂,在这种高压环境下,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同盟感悄然取代。
这日,萧景珩难得早些回府,却带回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抚远州那边传来密报,我们盯上的那批从盛昌粮行出去的‘布匹’,在进入抚远州地界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失去了踪迹。”书房内,萧景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赵家在抚远州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我们的人行动受限,难以深入查探。”
沈知意正为他斟茶,闻言动作一顿:“对方如此警惕,看来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动作。王爷,此时不宜再打草惊蛇,不如暂时按兵不动,另寻他法。”
萧景珩揉了揉眉心:“本王知道。只是边关粮草告急的军报一日急过一日,时间不等人。”
就在这时,玄风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个制作精美的锦盒:“王爷,门房刚收到的,指名要王妃亲启,说是……安国公府林小姐送来的赔罪礼,为宫宴那日的唐突致歉。”
沈知意和萧景珩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林婉儿心高气傲,宫宴上当众被她压下风头,不来寻衅已是难得,怎会主动赔罪?
“打开。”萧景珩冷声道。
玄风小心翼翼地在远处打开锦盒,里面并无机关,只静静躺着一支通体碧绿、莹润生辉的玉簪,簪头雕成精致的木兰花苞形状,甚是雅致。旁边还有一张洒金花笺,写着几句文绉绉的致歉之语。
“检查过了,无毒。”玄风回道。
萧景珩拿起那支玉簪,仔细端详,玉质确是上乘,雕工也精细,看不出任何问题。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
“丢出去。”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王爷且慢。”沈知意却开口阻止,她走上前,从萧景珩手中接过玉簪,指尖轻轻拂过那温润的玉质,尤其是在那含苞待放的花瓣缝隙处细细摩挲。
忽然,她指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涩感,若非她感知敏锐,绝对会忽略过去。那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玉质本身的微小瑕疵。
但她心中却警铃大作。前世她接触过太多高端奢侈品,对一些隐秘手段有所了解。
“这簪子……有问题。”她沉声道,将玉簪递还给玄风,“玄风,你找个信得过的老玉匠,不要用工具,让他用温水细细浸泡这玉簪的花苞部位,尤其是花瓣缝隙处,看看是否有东西溶出。记住,千万小心,莫要用手直接触碰溶出的液体。”
玄风神色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萧景珩看向沈知意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后怕:“你如何得知?”
沈知意无法解释前世见闻,只得道:“一种直觉。林婉儿此人心胸狭窄,绝不会真心赔罪。这玉簪看似完美,反而可疑。有些剧毒,可藏于玉器细微孔洞或夹层之中,遇热或遇水则缓缓释出,长期佩戴,毒素侵入肌理,杀人于无形。”
萧景珩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翻涌着滔天杀意。林婉儿!安国公府!他们竟敢将手伸到他的王妃这里!
约莫半个时辰后,玄风去而复返,脸色煞白,手中捧着一个白瓷小碗,碗底有少许无色无味的液体。
“王爷,王妃!玉匠依言操作,果然从花苞缝隙中溶出此物!那玉匠养的试毒雀儿,只沾了一滴,顷刻便……毙命了!”玄风的声音带着颤抖,“玉匠说,此毒名为‘相思引’,性极阴寒,潜伏期长,中毒初期毫无症状,一旦发作,则寒气攻心,药石无灵!”
书房内死寂一片。
萧景珩猛地一拳砸在书案上,实木的案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周身戾气暴涨,如同被触逆鳞的凶兽。若非沈知意心细如发,后果不堪设想!
沈知意也是后背发凉。她虽猜到有毒,却没想到是如此阴损的剧毒。
然而,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胸口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那寒意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
“立刻封锁消息!将接触过锦盒的所有人控制起来!玄风,带人秘密包围安国公府,没有本王命令,不许打草惊蛇!”萧景珩迅速下令,声音冷得掉冰渣。他要的不是当场发作,而是要将背后之人连根拔起!
“是!”玄风领命欲走。
“等等……”沈知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王爷,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婉儿虽恨我,但‘相思引’这等宫廷禁药,绝非安国公府能轻易到手。背后……或许另有其人。”
她话未说完,那股寒意再次袭来,比之前更清晰一些,仿佛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她的心脉!
“呃……”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晃了晃,直直向后倒去!
“知意!”萧景珩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倒地之前将她紧紧捞入怀中。
触手之处,一片冰寒!她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
“传太医!快传太医!”萧景珩厉声咆哮,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他打横抱起沈知意,冲向最近的暖阁,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软榻上,用锦被紧紧裹住。
沈知意意识尚存,只觉得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五脏六腑都被冻结,连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她看着萧景珩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恐慌与愤怒的俊脸,想说什么,却连嘴唇都无法动弹。
太医很快被玄风几乎是提着衣领拽了进来。一番诊脉后,太医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王妃娘娘她……她这是中了‘相思引’之毒!而且……毒素已然发作!”
“怎么可能!”萧景珩目眦欲裂,“她并未直接接触那毒液!”
太医颤声道:“此毒……此毒或许并非只有接触一途。若……若下毒之人手段高明,将引毒之物置于王妃近日时常接触之处,比如……衣物、熏香、甚至是……饮食中某种无害之物作为引子,再通过玉簪散发出的极淡气息诱发……亦有可能中毒啊王爷!”
萧景珩如遭雷击!他想起沈知意近日确实新得了几匹料子,院中也换了新的熏香……对方竟是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其心之毒,令人发指!
“救她!”萧景珩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双眼赤红,“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救她!”
太医面如土色:“王爷恕罪!‘相思引’乃天下奇毒,无药可解啊!老臣……老臣只能开些温和的方子,暂时护住王妃心脉,但……但恐怕撑不过三日……”
三日?
萧景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灭顶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看着榻上脸色青白、气息微弱的沈知意,那个聪慧狡黠、冷静从容的女子,此刻如此脆弱地躺在这里,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不!他绝不允许!
他猛地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玄风!去将库房里那株‘赤阳参’取来!”
玄风大惊失色:“王爷!不可!那赤阳参虽是大补圣药,能驱寒护心,但药性至阳至烈,需以特殊药引中和方能服用,否则无异于剧毒!而且……而且老王爷当年留下遗命,此参是给您……”
“闭嘴!”萧景珩厉声打断他,目光死死锁在沈知意脸上,“本王说,取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赤阳参很快被取来,装在寒玉盒中,依旧散发着灼人的热力。
萧景珩取出参,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嚼碎,然后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撬开沈知意冰冷的唇瓣,将那混合着他鲜血与唾液、药性狂暴的参汁,一点点渡入她的口中。
“王爷!”太医和玄风齐声惊呼,却不敢上前阻拦。
萧景珩恍若未闻,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沈知意,感受着那微弱的吞咽动作。赤阳参的烈性药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带来灼烧般的剧痛,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以自身为容器,为药引,强行化开赤阳参的烈性,将那驱散寒毒的药力,渡给怀中命悬一线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意青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
太医连忙上前再次诊脉,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奇……奇迹!王妃娘娘体内的寒毒……竟然被压制住了!心脉也被护住了!只是……王爷您……”他担忧地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但他看着沈知意逐渐平稳的睡颜,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
他挥手让太医和玄风退下,独自一人守在榻前。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沈知意依旧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指尖传来的柔软与脆弱,让他的心一阵阵抽痛。
“沈知意……”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后怕,“你不准有事……听见没有?”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吻。
“本王……不许你有事。”
窗外,夜色深沉。而暖阁内,烛火摇曳,映照着镇北王从未显露于人前的慌乱、脆弱与……情深。
他未曾察觉,在他低头轻吻的瞬间,沈知意那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第九章 真情告白,合约终止
沈知意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的冰原上跋涉了很久很久,刺骨的寒风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冻结。就在她即将放弃,意识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灼热的力量如同火山喷发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霸道地驱散着盘踞在她体内的严寒。
那热流带着一种熟悉的气息,强势却又小心翼翼,护住了她脆弱的心脉,将她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挣扎着,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暖阁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属于萧景珩的冷冽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药味。
她微微偏头,看到那个男人正伏在她的榻边,似乎是累极了,睡着了。他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袍,发丝微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俊美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连睡着时,眉头都紧紧蹙着,一只手还牢牢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支诡异的玉簪,突如其来的寒意,他惊慌失措的呼喊,以及……昏迷中,那渡入口中,混合着血腥与苦涩药味的灼热液体,还有额头上那个滚烫而轻柔的触感……
是他救了她。用了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
沈知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震动。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如此脆弱的萧景珩。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冷峻威严、掌控一切的镇北王。
她试图动一下被他紧握的手,却惊动了他。
萧景珩几乎是立刻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在看到她已经睁开眼时,瞬间迸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如释重负。
“你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握着她手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仿佛怕她消失一般。
“嗯……”沈知意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弱而干涩。
萧景珩立刻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她,将水杯递到她唇边。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与谨慎。
温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沈知意感觉舒服了些。她靠在他坚实的臂弯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略快于常人的心跳。
“我……睡了多久?”她问。
“一天一夜。”萧景珩将她放回榻上,细心地掖好被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太医就在外面候着……”
“我没事了。”沈知意打断他,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你……用赤阳参救了我?”她记得太医说过,那东西药性猛烈,需特殊药引。
萧景珩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没事就好。”
他越是避而不谈,沈知意心中就越是肯定。那种以身为引的方法,必然对他自身损伤极大。
“值得吗?”她看着他,轻声问,眼中带着真实的困惑,“那赤阳参,应该是你保命的东西吧?为了我一个……只是合作的挂名王妃,值得你如此冒险?”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他们之间,始于一场冰冷的交易。他为何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萧景珩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太多沈知意看不懂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似乎在平复心绪,也似乎在斟酌言辞。
暖阁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萧景珩才缓缓转身,目光如炬地看向她,那眼神不再有往日的试探与冰冷,只剩下一种近乎坦白的深沉与灼热。
“沈知意,”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低沉而清晰,“直到你倒下的那一刻,直到太医说你无药可救的那一刻,本王才知道……”
他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才知道,你对我而言,从来就不是什么‘合作的挂名王妃’。”
沈知意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
萧景珩一步步走回榻边,半跪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不容她有任何闪躲。
“从你递上那份可笑的条约开始,你就在本王心里留下了影子。你整顿王府时的聪慧果决,你面对试探时的冷静从容,你在宫宴上惊艳四座的光芒,你分析军粮案时的缜密心思……还有你这次,险些……”他声音哽了一下,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每一次,你都让本王意外,让本王……移不开眼。”
他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知意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的情感,一时竟忘了反应。
“本王曾经怀疑你,试探你,甚至想过控制你。”萧景珩的嗓音沙哑,带着自嘲,“可现在本王明白了,那些愚蠢的行径,不过是因为……本王不知该如何靠近你,不知该如何让你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有我的影子。”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沈知意,本王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知道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的目光坚定而执着,“重要的是,你在这里。”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在这里,扎了根。”
他俯身,靠近她,两人呼吸可闻。他身上那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气息的味道将她紧紧包裹。
“所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若你不在,这赤阳参于本王,也不过是枯草一根。若你有事,这王府,这江山,于本王,又有何意义?”
这不是甜言蜜语,这是一个习惯了杀伐与掌控的男人,最直白、最笨拙,却也最滚烫的真情告白。
沈知意的心防,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认真与深情的脸庞,脑海中闪过穿越以来的点点滴滴——他的冷漠,他的试探,他偶尔流露的维护,他危急时刻的舍身相救……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可以在这个世界安稳“养老”。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叫萧景珩的男人,已经强势地闯入了她的生命,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在她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份她曾视若保障的《合作条约》,在这样沉重而炽热的情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一滴温热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
萧景珩顿时慌了神,指腹有些粗糙地擦去她的泪痕,语气带着罕见的无措:“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还疼?还是……本王吓到你了?”
沈知意摇了摇头,她抓住他为自己拭泪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中,唇边缓缓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雨后初霁的莲花。
“萧景珩,”她叫他的名字,声音还带着虚弱,却清晰无比,“那份条约……作废便作废了吧。”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微微别开眼,声音轻了几分,却足以让他听清:
“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的合作者……”
“我是你的王妃。”
这句话,如同最悦耳的乐章,瞬间驱散了萧景珩心中所有的不安与阴霾。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好……好!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萧景珩唯一的王妃!”
沈知意依偎在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听着他一遍遍的确认,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也在逐渐融化。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情感,悄然滋生。
或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找到的,不仅仅是养老之所,还有……值得携手一生的人。
然而,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时刻,萧景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周身温和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厉起来。他轻轻放开沈知意,为她掖好被角,柔声道:“你刚醒,还需好好休息。本王去处理些事情。”
沈知意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浓重杀机,心中明了。
“是……林婉儿?还是她背后的人?”她轻声问。
萧景珩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柔却带着誓言的吻,声音冰冷如铁:
“所有胆敢伤害你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站起身,方才的温情脉脉已被属于镇北王的冷硬与煞气所取代。他深深看了沈知意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肃杀。
暖阁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知意一人,和他残留的体温与气息。
她抚摸着额间似乎还残留着灼热触感的地方,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反而升起一股奇异的安定感。有他在,她似乎不必再独自面对那些明枪暗箭。
只是,林婉儿背后,究竟站着谁?是瑞王?还是……更深不可测的势力?
萧景珩此去,京城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的她,又该如何自处?这场因她而起的风暴,最终将走向何方?
第十章 甜蜜日常,风雨前奏
萧景珩的雷霆之怒,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京城。
安国公府一夜之间被禁军团团围住,林婉儿被直接投入天牢,罪名是谋害亲王妃。安国公跪在宫门外哭诉求情,却连皇帝的面都未见着。朝野震动,谁也没想到镇北王会为了一个新娶的王妃,如此不留情面地对一个世袭国公府下手。
与此同时,针对军粮案和北狄副使案的调查也在暗中以更凌厉的势头推进。几处与柳家、瑞王关联密切的商号被秘密查封,账目被强行带走,相关人等或失踪或下狱。瑞王一派被打得措手不及,损失惨重,一时间风声鹤唳。
然而,这一切的腥风血雨,似乎都被镇北王府那高大的院墙隔绝在外。
沈知意所在的院落,成了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港湾。
在萧景珩近乎强硬的命令和太医的精心调理下,沈知意卧床休养了整整五日。这五日里,萧景珩无论多忙,每日必定会抽空回来陪她用膳,亲自盯着她喝下那苦得令人蹙眉的汤药。
起初,沈知意还有些不习惯他这般细致入微,甚至带着点笨拙的照顾。
“王爷,药凉了,我自己喝就好。”她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试温度,忍不住开口。
萧景珩却执意将药勺递到她唇边,眉头微蹙:“别动,太医说你心脉仍需温养,不可劳神。”
沈知意无奈,只得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将苦涩的药汁咽下。每当她喝完,萧景珩便会立刻将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指尖偶尔擦过她的唇瓣,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峻疏离,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毫不掩饰的关切与……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日阳光正好,沈知意感觉身体好了许多,便想在院子里走走。她刚披上外衣,萧景珩便走了进来。
“要出去?”他很自然地接过青黛手中的活计,亲手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动作依旧有些生硬,却异常认真。
“躺久了骨头都僵了,想出去晒晒太阳。”沈知意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轻声道。
“嗯,我陪你。”萧景珩揽住她的肩,将大部分重量承托在自己身上,几乎是半抱着她走出房门。
院子里,她之前种下的蔷薇已经开出了零星的花朵,在阳光下娇艳欲滴。秋千架上也爬满了翠绿的藤蔓。
两人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萧景珩并没有谈论外界的纷扰,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偶尔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比如哪处的点心铺子出了新品,或者军中某个愣头青又闹了什么笑话。
沈知意发现,褪去了王爷的冷硬外壳,他其实也有笨拙而温和的一面。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常,是她前世今生都未曾好好体验过的,让她心中那片荒芜之地,悄然生出了几分绿意。
“王爷,”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赤阳参……对你的身体,可有大碍?”
萧景珩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无妨,调息几日便好。”他不想让她担心,转而道,“倒是你,此次中毒伤了根基,需得好好补回来。本王已让人去寻温补的药材了。”
沈知意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疲惫,心知绝不像他说得那般轻松,但也没有戳穿,只是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掌,轻声道:“辛苦王爷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景珩心头一暖,只觉得连日来的奔波劳碌都值得了。
又过了两日,沈知意身体大为好转,已能自行活动。萧景珩似乎也暂时处理完了最紧急的事务,待在府中的时间多了起来。
这日午后,沈知意在小厨房里捣鼓了半天,端出了一碟模样算不上精致,却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糕点。
“这是什么?”萧景珩看着那金黄色的、蓬松柔软的方块,有些好奇。
“这叫‘蛋糕’。”沈知意将碟子推到他面前,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家乡的点心,用了牛乳和鸡蛋,试试看喜不喜欢?不算太甜。”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为他做些什么。并非出于讨好,更像是一种……心意的回应。
萧景珩眸光微动,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口感绵软湿润,带着浓郁的蛋奶香气,甜度恰到好处,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很好吃。”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肯定。并非客套,而是真心觉得,这大概是他吃过最合心意的点心。
沈知意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意,自己也拿起一小块品尝起来。
阳光透过窗棂,将细碎的光斑投在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着蛋糕的甜香和一种静谧温馨的氛围。他们之间,不再需要那份冰冷的条约来界定关系,一种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已然形成。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玄风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神色凝重,却没有立刻进来,显然是有要事禀报,又不忍打扰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萧景珩脸上的柔和瞬间收敛,他对沈知意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沈知意点了点头,看着他起身走向玄风。两人在院门外低声交谈了几句,萧景珩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周身的气息再次变得冷冽。
他回到院中,对沈知意道:“军中有急务,本王需即刻入宫一趟。”
沈知意没有多问,只是站起身,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襟,轻声道:“王爷早去早回,万事小心。”
她这般自然而然的举动,让萧景珩心中一荡,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低声道:“等我回来用晚膳。”
萧景珩离开后,沈知意脸上的轻松也渐渐褪去。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春光,心中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她知道,所谓的“军中急务”,恐怕与近日的风波脱不了干系。萧景珩虽然将她护得很好,从不与她细说外间的险恶,但她能从他的只言片语和偶尔流露的凝重中感受到,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收紧,而敌人,远比想象的更狡猾、更强大。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只安心地待在他的羽翼之下。既然选择了他,选择了这条路,她就必须拥有足以自保,甚至能与他并肩的能力。
她沉吟片刻,唤来青黛:“青黛,去将李嬷嬷请来。”
很快,李嬷嬷恭敬地到来:“王妃娘娘有何吩咐?”
沈知意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坚定:“李嬷嬷,我记得王府的护卫中,有几位是战场上因伤退下来的老兵,身手和经验都极好,可是?”
李嬷嬷不明所以,答道:“是,府中确有几位这样的老护卫,王爷仁厚,一直好生供养着。”
“很好。”沈知意点头,“你去问问他们,可有愿意教我些强身健体、乃至危急时刻防身保命功夫的?不必是那些需要深厚内力根基的招式,重在实用、敏捷与一击制敌。报酬方面,绝不会亏待他们。”
李嬷嬷吃了一惊:“王妃娘娘,您万金之躯,这……”
“照我的话去做。”沈知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另外,将我库房里那几本关于药材和毒理的孤本找出来,我要看。”
她不能再只依赖前世的经验和取巧。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和危险,她必须系统地学习和掌握更多安身立命的本钱。
李嬷嬷见王妃心意已决,不敢再多言,躬身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办。”
傍晚,萧景珩并未回来用晚膳,只派人回府传话,说宫中事务繁忙,让王妃不必等他。
沈知意独自用了晚膳,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心中那丝不安越来越浓。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张,却并非练字或作画,而是凭着记忆,开始勾勒一些简易的机关图纸和药材配伍的思路。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皇宫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萧景珩站在御前,面前摊开的,是玄风不惜代价从抚远州送回的密报和一封来自北狄的密信。
皇帝的脸色铁青,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密信,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怒:“景珩!你看看!北狄大汗亲笔信函,声称他们副使之死,乃是我朝杀人灭口!因为他们掌握了……掌握了瑞王与他们暗中往来,倒卖军粮、泄露军情的部分证据!他们威胁,若不给个满意的交代,便即刻发兵!
萧景珩眸中寒光凛冽,他拿起那份从抚远州送回的证据——几张模糊却足以辨认的货运清单和几张经过特殊药水显影的信件残片,上面隐约可见瑞王的私印和北狄的狼头标记。
证据直指瑞王通敌!
然而,萧景珩的心却沉了下去。这一切,似乎顺利得有些反常。北狄为何会在此刻抛出这些证据?是内讧?还是……又一个针对他,甚至是针对整个天朝的巨大陷阱?
风雨,已至。
第三卷:天下为棋,与你同弈
第十一章 构陷通敌,王爷入狱
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皇帝萧衍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惯于掌控一切的眼中,此刻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通敌!他的儿子,竟然可能通敌!
“这……这些证据,从何而来?”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锐利地射向萧景珩。
萧景珩面色沉静如水,将手中的证据呈上:“回父皇,是儿臣派往抚远州的密探,冒险截获的部分货运清单,以及……在搜查与瑞王关联的商号时,于密室中发现的信件残片。经特殊药水显影,可见北狄狼头标记与……三皇兄的私印。”
他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然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皇帝的心上。
皇帝一把抓过那些纸张,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印记,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当然认得自己儿子的私印!
“混账!逆子!”皇帝猛地将证据摔在龙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踉跄一步,被内侍慌忙扶住。
萧景珩垂眸而立,心中并无多少扳倒政敌的快意,反而充满了警惕。这一切,太顺了。顺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通报声:“陛下!瑞王殿下、丞相秦渊、兵部尚书等诸位大人紧急求见!”
皇帝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沉声道:“宣!”
以瑞王萧景铭和丞相秦渊为首,七八位重臣鱼贯而入。瑞王一脸悲愤,甫一进殿便噗通跪地,声泪俱下: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四弟他……他为了排除异己,竟构陷儿臣通敌!其心可诛啊父皇!”
萧景珩冷眼看着他的表演,并未出声。
丞相秦渊,一位须发皆白、老谋深算的三朝元老,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蹊跷甚多。瑞王殿下乃天潢贵胄,岂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反倒是镇北王,手握重兵,又执意追查军粮案,如今拿出此等‘证据’,难免不让人怀疑其动机。”
兵部尚书也附和道:“陛下,北狄副使刚死于非命,边境局势紧张,此刻内部切不可再生乱象。镇北王所呈证据来源不明,单凭几张模糊不清的印记,实在难以定罪一位亲王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公允,实则将矛头直指萧景珩,暗示他才是那个为了军权不择手段、甚至可能杀人灭口、伪造证据的人。
皇帝的目光在跪地哭诉的瑞王和面无表情的萧景珩之间来回扫视,疑心病再次发作。是啊,老四权势日盛,难道就真的毫无野心吗?
“景珩,”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审视,“这些证据,你如何确保其真实无误?你的人,又如何能轻易截获如此机密之物?莫非……你与北狄,也有所往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几乎是明晃晃的怀疑了!
萧景珩心头一沉,知道父皇终究还是更忌惮他。他挺直脊梁,朗声道:“父皇明鉴!儿臣对天起誓,绝无半分通敌之心!这些证据如何得来,儿臣已详细禀明,每一环节皆可查证!反倒是三皇兄与柳家、与那盛昌粮行之间的关系,以及军粮屡次‘意外’的巧合,请父皇深思!”
“你血口喷人!”瑞王跳了起来,指着萧景珩,“分明是你栽赃陷害!父皇,儿臣有证据证明四弟的清白……不,是证明他的狼子野心!”
瑞王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双手呈上:“父皇!这是儿臣安插在北狄的细作,冒死送回的情报!信中明确提到,北狄大汗对四弟极为欣赏,曾多次派密使与四弟接触,许诺若四弟肯……肯里应外合,便助他登上皇位!那副使之死,恐怕就是他们谈判破裂,四弟杀人灭口!”
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萧景珩眼中寒光爆射,他终于明白对方的全盘计划了!先抛出部分真实证据引他上钩,再准备更“确凿”的伪证,将他置于死地!
“荒谬!”萧景珩厉声喝道,“此等拙劣伪造之物,也敢呈于御前?!”
皇帝颤抖着手接过那封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信上的笔迹、用语习惯,甚至是一些细微的暗语,竟都与北狄以往的文书极为相似!更重要的是,信中提到了几次所谓的“密会”时间地点,竟与萧景珩近期一些无法公开解释的行踪有部分吻合!
这当然是秦渊这等老狐狸精心炮制的结果,真真假假,最难分辨。
“逆子!你还有何话说!”皇帝将信狠狠摔在萧景珩脚下,勃然大怒,胸口剧烈起伏,“你……你手握重兵,朕一向信你,你竟敢……竟敢觊觎皇位,通敌卖国!”
“父皇!此信绝对是伪造!”萧景珩单膝跪地,语气斩钉截铁,“儿臣愿与三皇兄当面对质,愿接受任何调查!但请父皇切勿被小人蒙蔽!”
“对质?调查?”秦渊幽幽开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陛下,如今北狄大军压境,局势危如累卵。若镇北王真有异心,放虎归山,则我朝危矣!老臣以为,当此非常之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陛下!”
“丞相所言极是!”瑞王一党纷纷附和。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萧景珩,看着他即便在此刻依旧挺拔如松、不卑不亢的姿态,心中那份对强权的忌惮终于压倒了对真相的探究。他不能冒这个险,尤其是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帝王的冷酷与决绝。
“镇北王萧景珩,”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父子之情,“涉嫌通敌叛国,即日起,削去王爵,革除一切职务,交出兵符,打入天牢,候审!”
“父皇!”萧景珩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失望。他料到对方会反扑,却没想到父皇竟如此轻易地就给他定了罪!
御林军应声而入,上前便要卸去他的佩剑与蟒袍。
萧景珩周身煞气迸发,眼神如刀扫过那些御林军,竟让他们一时不敢上前。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龙椅上的皇帝,一字一句道:“儿臣,问心无愧!”
他主动解下佩剑和代表亲王身份的印信,重重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跟着御林军,挺直脊梁走出了御书房。那背影,依旧傲然,却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
镇北王通敌下狱!如同一声惊雷,炸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当玄风连滚爬爬、面色惨白地将这个消息带回王府时,沈知意正在翻看一本药材图鉴。
“哐当——”图鉴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晃了晃,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通敌?下狱?怎么可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这绝对是瑞王和秦渊的构陷!他们利用了皇帝的猜忌之心,发动了这致命一击!
“王府……王府已经被禁军围住了!”玄风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几乎被切断!王爷他……”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影影绰绰的禁军身影,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慌乱,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萧景珩倒下了,但她还在。
她绝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她转身,看向玄风,声音出奇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风,把我们现在还能动用的人手,全部召集起来。还有,想办法联系上绝对忠于王爷的旧部。”
“王妃,您……”玄风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王妃。
沈知意的目光锐利如刀,穿越窗户,望向皇宫的方向。
“王爷不在,这个家,我来守。”
好的,这是根据大纲为您创作的第十二章。
---
第十二章 王妃挂帅,稳定军心
镇北王府外,黑压压的禁军甲胄分明,刀剑出鞘的寒光映着森冷月色,将这座昔日威严肃穆的王府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府门紧闭,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也隔绝了希望。
王府内,人心惶惶。
仆役们面无人色,聚在廊下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恐惧。王爷是王府的天,如今天塌了,他们这些依附于天的人,下场可想而知。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偷偷收拾细软,寻找出路。
玄风半身染血,那是强行突围传递消息时留下的伤口,他单膝跪在沈知意面前,虎目含泪,声音嘶哑:“王妃!属下无能!禁军统领是秦渊的人,我们几次尝试送信出去,都被拦了回来!外面……外面现在都在传王爷通敌,风向对我们极为不利!”
沈知意站在厅中,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未施粉黛,脸色因连日操劳和忧心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慌乱,只有冰雪般的冷静与决绝。
她听着前院传来的隐隐骚动,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青黛,取我的王妃朝服来。”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姐……”青黛担忧地看着她。
“快去。”
当沈知意身着代表超一品亲王妃身份的正装朝服,头戴珠翠九翟冠,出现在前院时,原本嘈杂的院落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这个平日里深居简出、看似柔弱的王妃。
王府长史、一众管事、护卫头领,以及闻讯赶来的几位在府中荣养的军中老将,皆齐聚于此,人人脸上带着惶惑与不安。
沈知意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缓步走上台阶,转身面向众人,晨光在她身后的朝服上折射出庄重的光芒。
“诸位,”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王爷蒙冤下狱,王府被困,想必大家心中都已明了。”
她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回避,这让底下众人心中一紧。
“我知道,有人在害怕,有人在想着另谋出路。”沈知意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人之常情,本妃理解。”
她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也陡然拔高:“但是!你们要弄清楚!你们是谁?你们是镇北王府的人!王爷在时,他可曾亏待过你们一分一毫?王府的荣耀,亦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如今王爷遭奸人构陷,王府危在旦夕,你们想的,就是如何做那树倒后的猢狲吗?!”
这一声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一些原本目光闪烁的仆役羞愧地低下了头。
一位脾气火爆的老将军忍不住吼道:“王妃!我们自然不愿!可如今王爷不在,群龙无首,外面又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我们是有力无处使啊!”
“谁告诉你们群龙无首?”沈知意目光直视那位老将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王爷不在,本妃还在!”
她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一种与她平日慵懒形象截然不同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势:“本妃是陛下亲封的超一品镇北王妃!是这座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只要我还在一天,镇北王府的天,就塌不下来!”
众人被她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一时间竟无人出声。
沈知意目光扫过在场的护卫和几位老将:“玄风!”
“属下在!”玄风忍着伤痛,挺直脊梁。
“即刻起,王府内外防卫由你全权负责!启用最高警戒,所有护卫分作三班,日夜巡逻,无令擅闯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是!”玄风精神一振,大声领命。
“赵老将军,钱老将军!”沈知意看向那几位退役老将。
“末将在!”几位老将下意识地抱拳,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军营。
“王府内所有男丁,包括年轻力壮的家仆,由你们统一编练,负责内院巡守及应急之事!非常时期,需行非常之法!”
“末将领命!”
沈知意又看向以李嬷嬷为首的管事们:“李嬷嬷,清查府中所有存粮、物资,统一调配,定量发放,确保围困期间,府中上下不致断炊!同时,约束好各院仆役,若有散布谣言、扰乱人心、甚至试图与外勾结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老奴遵命!”李嬷嬷此刻对这位王妃已是心服口服,连忙应下。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条理分明,瞬间将混乱的人心与局面稳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明确了该做什么。
沈知意看着逐渐恢复秩序的院落,心中稍定。但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稳定内部易,破除外面的困局难。
她回到书房,玄风紧随其后。
“王妃,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几乎断绝,无法得知王爷在天牢的情况,也无法联系旧部,长久下去,只怕……”玄风忧心忡忡。
沈知意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大脑飞速运转。硬闯是不可能的,只能智取。
“禁军围府,但他们不敢轻易闯进来,毕竟我还是亲王妃,无旨擅闯亲王邸宅是重罪。”沈知意分析道,“他们围府的目的,一是隔绝我们,二是制造压力,让我们自乱阵脚。”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玄风,我们虽然出不去,但消息……未必就传不出去。”
“王妃的意思是?”
“王府每日所需的蔬菜瓜果、肉类,甚至是倒夜香的人,虽然现在都被严格盘查,但总有疏漏。”沈知意低声道,“去找信得过的、面相普通的婆子或者小厮,不要试图传递书信,那样太显眼。让他们在采买或者倒垃圾时,用最朴素的语言,将‘王爷是被瑞王和秦丞相陷害的’、‘王府上下坚信王爷清白’这些话,当做抱怨或者说闲话,散播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流言的力量,有时比刀剑更利。”
她要利用舆论,在民间为萧景珩造势!
玄风眼睛一亮:“属下明白!”
“还有,”沈知意继续道,“想办法,将王府被围、我们处境艰难,但仍在坚守的消息,传递给……忠勇侯府。”
忠勇侯,是萧景珩在军中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也是少数几个未被卷入此次风波、且有能力施以援手的老将。他戍边在外,但其府邸在京城。
玄风面露难色:“忠勇侯府外恐怕也有眼线,我们的人很难接近。”
沈知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株在寒风中依旧挺立的青松,缓缓道:“不必接近府邸。忠勇侯夫人每月十五,都会去城西的广济寺上香祈福,雷打不动。明日,就是十五。”
玄风瞬间明白了沈知意的计划,心中震撼于王妃的缜密心思和对京城权贵动向的了解。他重重抱拳:“属下拼死也会将消息送到!”
玄风退下后,沈知意独自坐在书房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强撑的气势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阵后怕与无力。她终究只是个女子,面对如此滔天巨浪,怎能不惧?
但一想到萧景珩还在天牢受苦,想到他离开时那挺直的背影,她心中便又涌起无限的勇气。
她不能倒。
她拿起笔,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所有可能与瑞王、秦渊相关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破局的关键。军粮案、北狄副使之死、那封构陷的信……一定有什么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
夜色渐深,书房内的烛火一直亮着。
第二天傍晚,玄风拖着更加疲惫的身躯回来复命,他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振奋。
“王妃,消息……送出去了!我们的人扮作小贩,在广济寺外‘不小心’冲撞了侯夫人的车驾,趁机将藏有密语的蜡丸塞给了侯夫人贴身嬷嬷!”玄风喘着气说道,“而且,您让散播的流言,似乎也起效了,今日禁军盘查时,属下听到外面有些百姓在低声议论……”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玄风接下来的话,却让沈知意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但是王妃,属下刚刚冒险探听到,秦渊和瑞王……他们似乎不打算给王爷喘息的机会。他们正在罗织更多‘罪证’,并且……可能在三天后的朝会上,联合百官,请求陛下……请求陛下将王爷……问斩!”
问斩?!
沈知意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桌上,墨迹污了刚刚写好的纸张。
三天!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她压来。她该怎么办?忠勇侯夫人即便收到消息,远水可能救不了近火!她还能从哪里找到突破口,来逆转这几乎必死的局面?
第十三章 孤身谈判,千里驰援
“问斩”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沈知意的心脏,让她瞬间血液冻结,四肢冰凉。
三天!只有三天!
忠勇侯夫人即便收到消息,要将消息送往边境,再等忠勇侯做出反应,时间根本来不及!朝堂之上,秦渊和瑞王势力盘根错节,一旦形成群臣请命的态势,就算皇帝心中尚有疑虑,为了稳定局面,也极有可能牺牲萧景珩!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扶着桌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行!绝不能放弃!
她猛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方案。硬闯天牢是送死,指望朝中清流援手远水难救近火,散布流言影响有限……
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力量能够在这三天内,扭转乾坤?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她的脑海——北狄使团!
是了!构陷萧景珩通敌的关键“证据”,就来自北狄!如果能从北狄使团这里打开缺口,证明那封信是伪造的,或者证明真正的通敌者是瑞王,那么一切诬陷都将不攻自破!
可是,北狄使团为何要帮她?他们是敌非友!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份关于北狄的情报汇总上。北狄大汗年迈,几位王子争夺汗位激烈……使团首领兀朮亲王,似乎与最被看好的大王子并非一母所生,关系微妙……
一个险中求胜的计划,在她心中逐渐成型。
“玄风!”沈知意的声音因决绝而显得异常平静,“我要见北狄兀朮亲王。”
玄风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妃!不可!北狄狼子野心,兀朮亲王更是性情难测,您孤身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而且我们根本出不去……”
“出得去。”沈知意打断他,眼神锐利,“他们围府,防的是你们这些身手高强的护卫,防的是大规模冲突。对于一个‘惊慌失措’、只想‘恳求’一线生机的弱质女流,他们的防备会松得多。”
她看向玄风,语气不容置疑:“去准备。找一套普通仆妇的衣裳,再找些……看起来像是我全部家当的金银细软。今夜子时,从西侧角门那个堆放杂物的偏僻处出去,我记得那里有个狗洞,年久失修,应该尚未被完全封死。”
“王妃!”玄风噗通跪下,“让属下替您去!或者属下护送您杀出去!”
“你去没用。”沈知意摇头,“唯有我这个镇北王妃的身份,才有与他谈判的资格。而人多目标大,一旦被发觉,万事皆休。这是命令!”
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玄风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她的决定。
子时,万籁俱寂。
沈知意换上一身粗布衣裳,脸上抹了些锅底灰,用一块蓝布包着头,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在玄风和李嬷嬷提心吊胆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钻出了那个狭小的狗洞。
王府外围的禁军巡逻果然有间隙,她凭借娇小的身形和对阴影的利用,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封锁线,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之中。
北狄使团下榻的驿馆,同样守卫森严。
沈知意没有试图潜入,她走到驿馆正门,在守卫凶狠的目光中,扯下了头上的蓝布,露出了虽然沾染灰尘却依旧清丽的脸庞。她挺直脊背,朗声道:“镇北王妃沈知意,求见兀朮亲王!”
驿馆厅内,炭火烧得正旺,与外面的春寒料峭形成鲜明对比。
兀朮亲王身材高大魁梧,披散着头发,穿着北狄贵族的皮袍,正用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切割着烤羊腿。他打量着站在厅中,不卑不亢的沈知意,眼中充满了玩味与审视。
“镇北王妃?”他嗤笑一声,用生硬的官话说道,“就是那个让萧景珩不惜围了安国公府的女人?你不在王府等死,跑来见本王做什么?莫非是想求本王替你向你们皇帝求情?”
沈知意无视他话语中的嘲讽,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上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这是她作为王妃的大部分体己,以及从王府公账上紧急支取的部分现银。
“这些,是给亲王的见面礼。”沈知意语气平静。
兀朮看了一眼那堆财宝,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随即又冷笑道:“就凭这些,想买萧景珩的命?王妃,你是否太天真了?”
“这些自然不够。”沈知意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话锋一转,“但我可以给亲王更想要的东西——一个稳固的,甚至是唯一的汗位继承权。”
兀朮切割羊肉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你说什么?”
“贵国大王子骁勇善战,深得大汗喜爱,是公认的继承人。”沈知意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据我所知,大王子与亲王您,似乎并非一母所生,且素来不睦。若大王子顺利继位,亲王您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吧?”
兀朮脸色阴沉下来,没有否认。这是北狄王室公开的秘密。
“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亲王何必自欺欺人。”沈知意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诱惑,“如今,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您面前。构陷我夫君通敌的那封信,是贵国大王子与我国丞相秦渊、瑞王合作的产物,目的是除掉我夫君这个心腹大患,同时助大王子立下大功,稳固地位。此事若成,大王子威望更盛,对您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观察着兀朮变幻的脸色,继续道:“但若亲王您,此刻站出来,指证那封信是秦渊与大王子勾结伪造,真正的通敌者是瑞王……那么,大王子不仅功劳尽失,更会背上破坏两国和谈、构陷天朝亲王的罪名,必定失宠于大汗!而您,兀朮亲王,将成为揭露阴谋、维护两国和平的功臣!此消彼长,未来的汗位,属于谁,还未可知!”
兀朮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沈知意,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算计的光芒。这个女人,竟然将北狄王室的内斗和天朝的政局看得如此透彻!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相信你?又凭什么认为,本王做了这些,你们皇帝就会信?到时候,说不定你们皇帝为了颜面,把本王也一起杀了!”
“凭证?”沈知意微微一笑,那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我夫君麾下‘影卫’已掌握部分大王子与秦渊往来密使的踪迹与证据,只要亲王愿意合作,这些证据立刻奉上!至于陛下的信任……”
她顿了顿,语气笃定:“陛下此刻最需要的,是一个能稳定局面的台阶。只要亲王您以狄使首领的身份,公开指证,陛下顺水推舟,既能保全天朝颜面,又能清除内奸,何乐而不为?届时,您是我天朝的贵宾,谁敢动您?”
厅内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兀朮的脸色变幻不定,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沈知意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他的决定。她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但这是目前唯一能救萧景珩的捷径。
终于,兀朮猛地将匕首插在羊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狠厉与决断。
“好!本王就信你一次!”他盯着沈知意,“证据!本王要先看到证据!”
“证据明日一早,会有人送到驿馆。”沈知意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面上却不露分毫,“希望亲王,言而有信。”
她不再停留,转身毅然走出了驿馆,重新没入夜色之中。
当她再次历经艰险,从那狗洞爬回王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玄风和李嬷嬷看到她安全回来,几乎喜极而泣。
沈知意来不及休息,立刻对玄风道:“将我们掌握的,关于北狄大王子密使潜入京城,与秦府管家在城西暗巷接头的记录和物证,复制一份,天亮后想办法送到北狄驿馆,交给兀朮亲王!”
“是!”
安排完这一切,沈知意几乎虚脱。但她知道,事情还没完。兀朮亲王是一步险棋,即便他反水,秦渊和瑞王也定然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当天下午,玄风带回一个更令人心惊的消息。
“王妃!不好了!秦渊和瑞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们……他们提前了行动!明日大朝会,他们就要联合百官,逼陛下下旨……处死王爷!”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会提前了一天?!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还是对方也预感到了危机?
兀朮亲王那边还没有动静,时间却已经不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轰然响彻在王府外的长街之上!伴随着马蹄声的,是一个如同虎啸龙吟般、充满了焦急与暴怒的吼声,穿透厚重的府墙,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王爷!末将忠勇侯——救驾来迟!!”
第十四章 背水一战,沉冤得雪
“王爷!末将忠勇侯——救驾来迟!!”
那一声如同炸雷般的怒吼,不仅震动了整个镇北王府,更让围府的禁军一阵骚动。只见长街尽头,烟尘滚滚,一员鬓发微霜、身披玄甲的老将一马当先,手持长枪,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率领着数百名风尘仆仆却杀气腾腾的亲兵,悍然冲破了禁军的薄弱防线,直抵王府大门!
是忠勇侯!他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沈知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杆熟悉的“忠勇”大旗,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瞬,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收到了消息,并且不惜一切代价,星夜兼程赶了回来!
“打开府门!迎忠勇侯!”沈知意立刻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沉重的王府大门缓缓开启,忠勇侯赵擎天大步踏入,甲胄上还带着征尘与寒露。他看到迎出来的沈知意,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带着愧疚:“老臣赵擎天,参见王妃!救援来迟,让王妃受惊了!”
“侯爷请起!您能及时赶到,已是天大的幸事!”沈知意连忙虚扶一把,此刻不是客套的时候,“侯爷,情况危急,秦渊与瑞王已将行动提前,明日大朝会便要逼陛下处死王爷!”
忠勇侯虎目圆睁,怒发冲冠:“他们敢!王妃放心,有老臣在,绝不容许奸佞害了王爷!”他目光扫过府外围而不散的禁军,冷哼一声,“区区禁军,也敢围困王府?儿郎们!”
“在!”他带来的数百亲兵齐声怒吼,声震瓦砾。
“给老子看住他们!谁敢异动,格杀勿论!”
“是!”
有了忠勇侯这支生力军,王府的防卫瞬间固若金汤,压抑在府中多日的阴霾被这股凛冽的杀气驱散了大半。
然而,沈知意知道,仅仅依靠忠勇侯的武力威慑还不够。他们需要在明天的朝会上,拿出决定性的证据,彻底扭转乾坤。
“侯爷,北狄兀朮亲王那边,我已派人送去部分证据,他答应合作,指认那封通敌信是伪造,并揭露瑞王通敌之实。但此人反复无常,我担心……”沈知意将昨夜冒险谈判之事简要告知。
忠勇侯听得心惊肉跳,既佩服王妃的胆识,又后怕不已。他沉吟道:“王妃所虑极是,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狄人。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
他看向沈知意,目光炯炯:“王妃,您之前提及,王爷掌握了部分瑞王与北狄大王子往来,以及军粮销赃的证据?”
“是,但关键证据在抚远州被赵家藏匿,我们的人难以获取。”沈知意蹙眉。
忠勇侯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既然难以获取,那我们就逼他们自己拿出来!”
他压低声音:“老臣在军中还有些老部下,在抚远州也埋有钉子。我们立刻放出风声,就说……北狄兀朮亲王已决定反水,并且交出了他与瑞王、秦渊勾结,意图栽赃王爷、并借机挑起边衅,好让大王子立军功的完整证据链!明日朝会,便要公之于众!”
沈知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甚至……虚张声势,制造恐慌!
“侯爷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以为证据已经泄露,从而狗急跳墙,要么铤而走险,要么……试图转移或销毁真正的证据,我们便可趁机夺取?”
“正是!”忠勇侯赞许地点头,“同时,老臣会派人盯死瑞王府、秦府以及他们在京城的几处秘密据点!只要他们一动,便是我们抓现行的时候!”
这是一招险棋,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有效的方法!
“好!就依侯爷之计!”沈知意当机立断。
夜幕再次降临,但今晚的京城,注定无人安眠。
忠勇侯带来的消息和他麾下兵马的强硬姿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表面)的湖面。而随后悄然散播出去的“北狄亲王反水,交出铁证”的流言,更是如同瘟疫般在特定的圈子里迅速蔓延。
瑞王府内,萧景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
“舅舅!怎么办?!那兀朮难道真的……”他抓着秦渊的衣袖,脸色惨白。
秦渊老脸阴沉,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也没想到忠勇侯会回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镇北王妃,竟有如此胆魄和手段,说动了兀朮!
“慌什么!”秦渊呵斥道,但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兀朮反复小人,其言未必可信。但……宁可信其有!我们在抚远州的那些东西,绝不能留了!”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立刻传信给赵家,让他们连夜将库房里那几批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货’,还有所有的往来书信,全部运出城,找个隐秘处……烧掉!”
“对!烧掉!死无对证!”瑞王连连点头。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派出送信的心腹,刚出府门不久,就被忠勇侯早已埋伏好的暗哨盯上了。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
沈知意与忠勇侯正在焦急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明日大朝会越来越近。
突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玄风带着一身夜露和兴奋冲了进来:“侯爷!王妃!鱼儿上钩了!瑞王府和秦府同时有异动!秦府派了心腹往丞相在城外的别院方向去了,而瑞王府的人……直奔西城门!看方向,是抚远州!”
忠勇侯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好!玄风,你带一队好手,跟着秦府的人,务必找到他们销毁证据的地点,人赃并获!本侯亲自去西城门!倒要看看,他们想往哪里运‘货’!”
“侯爷小心!”沈知意起身相送。
忠勇侯看着她,郑重抱拳:“王妃,王府就交给您了!待老臣拿到证据,明日朝会,定要为王爷洗刷冤屈!”
这一夜,格外漫长。
沈知意站在院中,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中充满了对萧景珩的担忧和对未知结果的焦虑。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便是等待黎明,等待那决定命运的一刻。
天光微亮,百官身着朝服,神情各异地走向庄严恢弘的金銮殿。
瑞王和秦渊强作镇定,但眼底的乌青和细微的颤抖泄露了他们的不安。他们派出去的人,一夜未归!
皇帝萧衍端坐龙椅之上,面色疲惫而阴沉。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秦渊深吸一口气,准备按照原计划,率先出列表奏,请求处死萧景珩时——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通报,如同惊雷划破死寂:
“忠勇侯赵擎天,北狄兀朮亲王,殿外求见!称有关于镇北王一案重大冤情上奏!”
满殿哗然!
皇帝瞳孔一缩:“宣!”
只见忠勇侯赵擎天一身戎装,龙行虎步,率先踏入大殿,他身后跟着神色复杂的北狄兀朮亲王。更让人震惊的是,玄风押着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人跟在最后,其中赫然有秦渊的管家和瑞王府的长史!他们身后,还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箱子!
“陛下!”忠勇侯声如洪钟,单膝跪地,“老臣与兀朮亲王,携确凿证据,为镇北王萧景珩鸣冤!”
他猛地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尚未完全烧毁的、带有北狄标记和瑞王私印的丝绸、书信残片!另一个箱子里,则是满满的账册!
“此乃瑞王与北狄大王子往来,倒卖军粮、泄露军情之铁证!昨夜于城外别院及通往抚远州官道截获!人赃并获!”忠勇侯指向被押跪在地的几人,“秦府管家与瑞王府长史,正欲销毁罪证,已被擒拿!”
兀朮亲王也上前一步,操着生硬的官话,按照与沈知意的约定,扬声道:“皇帝陛下,本王可证明,之前那封指证镇北王通敌的信,乃我国大王子与贵国丞相秦渊、瑞王合谋伪造!真正通敌者,是瑞王萧景铭!他们意图构陷忠良,破坏和谈,其心可诛!”
证据确凿,狄使反水!
真相大白于天下!
秦渊面无人色,踉跄后退。瑞王萧景铭更是直接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皇帝看着眼前的闹剧和铁证,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终化为无尽的震怒与羞愧!
“逆子!奸臣!”他猛地站起身,指着瘫软的瑞王和面如死灰的秦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欺君罔上,构陷忠良!来人!将瑞王萧景铭、丞相秦渊,革去爵位官职,打入天牢!严加审问!”
御林军上前,拖走了如同烂泥般的瑞王和失魂落魄的秦渊。
皇帝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忠勇侯和兀朮亲王,最终落在空处,仿佛透过大殿,看到了那个还在天牢中的儿子。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不易察觉的悔意:
“传朕旨意……镇北王萧景珩,忠勇为国,蒙冤受屈……即刻……释放出狱。”
第十五章 功成身退,一世咸鱼
天牢厚重阴冷的铁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久违的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涌入,刺得萧景珩微微眯起了眼。
他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囚服,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只是脸色因多日不见天日而显得有些苍白,下颌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接触到光线的刹那,便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静。
牢门外,并非他预想中的玄风或王府侍卫。
沈知意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她换下了那身庄重的王妃朝服,穿着一袭浅碧色的常服,发髻简单,未戴过多珠翠,只在鬓边簪了一朵新摘的玉兰花。阳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她看着他,唇边带着一抹清浅而真实的笑容,眼中有关切,有疲惫,更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宁静。
没有过多的言语,她走上前,将手中捧着的一套干净整洁的亲王常服递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清晰地敲在他的心坎上:
“王爷,我来接你回家。”
萧景珩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在他身陷囹圄、生死一线时,以纤弱肩膀为他撑起一片天,甚至不惜孤身犯险与虎谋皮的女子。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而饱含情感的:
“好。”
他接过衣物,就在这牢门之外,阳光之下,从容地换下囚服,重新穿上代表他身份与荣耀的蟒袍。当他束好玉带,转过身时,那个威仪天成、气宇轩昂的镇北王又回来了。
他走向沈知意,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微凉,他却觉得无比温暖踏实。
“我们回家。”
镇北王府的困局已解,禁军早已撤去,府门大开,仆役们跪迎两旁,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王爷王妃的崇敬。
回到熟悉的王府,萧景珩并未立刻休息,也未过多询问细节,只是先下令厚赏所有在危难时期坚守王府的下人,尤其是那几位老将和玄风等人。恩威并施,迅速将王府重新纳入正轨。
是夜,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萧景珩看着沈知意眼下淡淡的青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感激。玄风已经将外界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如何稳定人心,如何散播流言,如何孤身去见兀朮,如何与忠勇侯定计等事,巨细无遗地禀报了他。每听一句,他的心便震动一分。
沈知意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夫妻一体,何谈辛苦。”她顿了顿,看向他,“王爷在狱中,可曾受苦?”
“无碍。”萧景珩轻描淡写,那些刑讯的痕迹早已被他用内力压下,不愿她担心。他话锋一转,眸色微冷,“瑞王与秦渊,父皇已下旨彻查,他们党羽众多,牵连甚广,此番绝无翻身可能。”
他沉吟片刻,又道:“至于北狄……兀朮此番‘立功’心切,回去后必与大王子斗得你死我活,边境可暂得数年安宁。忠勇侯已返回边关坐镇。”
一切都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沉冤得雪,奸佞伏法,外患暂平。镇北王的声望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然而,沈知意却从萧景珩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与疲惫。
果然,萧景珩沉默良久,忽然抬眸,目光深邃地看向她:“知意,你还记得你当初嫁入王府时,想要的是什么吗?”
沈知意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记得。一方清净天地,安稳度日。”
萧景珩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了然与一丝自嘲:“是啊,清净……可这王府,这朝堂,何曾有过真正的清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经此一事,本王越发觉得,这京城看似繁华,实则是最大的牢笼。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无穷无尽。即便此次赢了,焉知他日不会再有第二个秦渊,第三个瑞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知意:“本王累了。也不想你再卷入这是非漩涡,终日提心吊胆。”
沈知意的心轻轻一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数日后的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
皇帝萧衍高坐龙椅,看着阶下跪着的、功勋卓著却主动上交了兵符和镇北王爵位印信的嫡子,心情复杂无比。
“景珩,你……当真想好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此番风波,让他对这个儿子既有愧疚,又感佩其能力,更有一丝释然。如此能力出众、军心所向的儿子,留在京城,对他这皇位终究是种威胁。
“回父皇,儿臣心意已决。”萧景珩叩首,声音平静而坚定,“儿臣年少从军,十余年来戍守边关,历经生死,早已疲惫。如今奸佞已除,边境暂安,儿臣别无他求,只愿携王妃寻一山水清净处,了此残生,望父皇恩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正中皇帝下怀。皇帝既欣慰于他的“识趣”,又对他主动放权感到一丝难得的父子温情。
“罢了……罢了……”皇帝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许多,“你这些年,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却受此冤屈,是朕……是朝廷亏待了你。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便准了。”
他沉吟片刻,道:“你虽辞去王爵兵权,但终究是朕的儿子。江南苏城,富庶安宁,朕便将那里的一座皇家园林赐予你,封你为‘安乐公’,享公爵俸禄,永世无忧。望你……真的能安乐此生。”
“儿臣,谢父皇隆恩!”萧景珩再次叩首。安乐公,无实权,却享尊荣,正是他想要的最好结果。
退朝的消息和皇帝的旨意传出,朝野再次震动。谁也没想到,权势滔天的镇北王,在沉冤得雪、声望巅峰之时,会选择急流勇退,放弃一切,只做一个闲散公爵。
有人唏嘘,有人敬佩,也有人暗中松了口气。
离开皇宫,萧景珩没有回王府,而是直接去了京郊的一处别院。沈知意早已在那里等候,行李车马也已准备妥当。
“都办妥了?”沈知意迎上前,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对于这个结果,她毫不意外,甚至乐见其成。
“嗯。”萧景珩握住她的手,眼中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与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什么镇北王,只是萧景珩。而你,是我的夫人,沈知意。”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浩荡的随从,只有几辆装载着必要物品的马车,以及玄风、青黛、李嬷嬷等一批自愿追随的忠心仆从。
车队缓缓驶离京城,将那座承载了无数权谋、争斗与回忆的城池远远抛在身后。
数月后,江南,苏城。
一座临水而建、精致婉约的园林内,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沈知意懒洋洋地躺在新扎的秋千椅上,手中捧着一本闲书,旁边的石桌上放着新沏的龙井和几样精致的苏式点心。她穿着舒适的棉布衣裙,发间只簪着一支简单的玉簪,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像一只餍足的猫。
萧景珩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并非处理公务,而是在……研究一本菜谱。偶尔抬头,看到秋千上那抹闲适的身影,冷硬的眉眼便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夫人,尝尝这个,刚学的芙蓉糕。”他端着一碟点心走过来,递到她唇边。
沈知意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眉眼弯弯:“嗯,甜而不腻,夫君手艺见长。”
一声“夫君”,让萧景珩的心如同浸了蜜糖。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笑道:“比你的‘蛋糕’如何?”
“各有千秋。”沈知意狡黠一笑。
此时,玄风拿着一封信走来:“公爷,夫人,京城来信,是忠勇侯爷的。”
萧景珩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对沈知意道:“侯爷说,瑞王与秦渊一案已了,二人及其核心党羽皆已伏诛。朝局已渐趋平稳。”他随手将信放在一旁,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沈知意点了点头,目光掠过信纸,忽然注意到信的末尾,忠勇侯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北狄那边,兀朮亲王与大王子争斗日趋白热化,但近日似有神秘势力暗中襄助大王子,其手段……不似北狄风格。
她眸光微闪,却没有多言。那些遥远的纷争,已与他们无关。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身边这个愿意为她放弃江山权势、洗手作羹汤的男人。
“夫君,”她轻声唤道,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满足地喟叹一声,“这样真好。”
萧景珩揽住她的肩,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充盈。
“嗯,”他低声回应,目光温柔地落在她恬静的侧脸上,许下最重的承诺,
“一世咸鱼,一世安宁。”
(全文终)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