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禄子,是个假太监。
净身那天,我师父替我挨了一刀,把我换了出来。
我的任务只有一个,进宫,往上爬,给我师父报仇。
可我运气不好,刚混出点名堂,就被发配到了冷宫。
伺候那个据说因为德行有亏,被新帝打入冷宫的废后,谢知鸢。
所有人都说,我这辈子完了。
我也这么觉得。
直到我看见,娘娘用御膳房送来的馊饭,喂瘸了腿的野猫。
然后第二天,整个御膳房的管事太监,集体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我看见,新来的宠妃派人送来带刺的棉衣,想冻死她。
娘娘转手就把棉衣拆了,把里面的黑心棉絮塞进了冷宫的墙缝里,说天冷,正好堵风。
第二天,宠妃身上起了满身的红疹子,痒得在床上打滚。
我看见,皇帝派人来“恩赐”毒酒,想了结她。
娘娘看了一眼,说这酒颜色不错,兑了水,拿去浇她窗台那盆快死的兰花了。
第二天,那盆兰花开了。
而皇帝最爱的那匹汗血宝马,口吐白沫,没了。
我这才明白。
这哪是冷宫啊。
这他娘的是整个皇宫的VIP观景区。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给真大佬递瓜子的。
1.我,假太监,被发配冷宫
我叫小禄子。
听着就是个太监名儿。
但我不是。
或者说,不全是。
根儿还在。
这事儿只有我死去的师父知道。
他是个老太监,临了前,用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买通了净事房的刀子匠,给我留了条后路。
他说,宫里这潭水,没根儿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有根儿,才能扎下去。
我进宫的目的很简单,往上爬,然后找到当年害死我师父的那个仇人。
可我没想到,爬得太快,也摔得狠。
就因为不小心,撞见了新帝和他的宠妃在御花园里腻歪,多看了一眼。
第二天,一纸调令下来。
我被发配到了冷宫。
伺候废后,谢知鸢。
就是那位曾经母仪天下,如今连宫女都不如的女人。
送我来的老公公,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同情。
“小禄子啊,你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进了这地方,就当自己是个死人吧。”
“好好伺候娘娘,也别指望什么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我心里凉了半截。
冷宫。
这地方光听名字,就觉得阴风阵一阵的。
宫里最晦气的地方,没有之一。
被关进来的,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我提着我那点可怜的包袱,推开那扇掉了漆的朱红色大门。
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像人的骨头在呻吟。
院子里,杂草长得比我都高。
角落里堆着些烂木头,上面爬满了青苔。
一股子霉味儿,混着泥土的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我心里琢磨着,那位废后娘娘,现在会是什么样?
是整天以泪洗面,还是已经神志不清,对着墙角傻笑?
不管是哪种,我的日子都好过不了。
我穿过院子,走到正殿门口。
门虚掩着。
我定了定神,轻轻推开。
殿里很暗,光线被厚厚的窗纸挡住了。
我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然后,我看见了她。
谢知鸢。
她没哭,也没疯。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正坐在一张破旧的榻上。
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在她脚边,蹲着一只橘色的野猫,那猫一条后腿是瘸的。
她听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淡淡地开口。
“新来的?”
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像杯放凉了的白开水。
我赶紧跪下。
“奴才小禄子,奉命前来伺候娘娘。”
我头埋得很低,不敢看她。
帝王家的女人,哪怕是废后,那也是主子。
她“嗯”了一声。
然后就没下文了。
空气里,只有她扇扇子的声音,还有那只橘猫满足的呼噜声。
我跪在地上,膝盖硌得生疼。
汗从额头上流下来,滴在满是灰尘的地砖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
久到我以为自己要变成一尊石像了。
她才又开口。
“起来吧。”
“那边有张凳子,自己搬过来坐。”
“以后,你就负责给我扇扇子吧。”
我愣住了。
扇扇子?
就这么简单?
我抬起头,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长得很好看,是那种很素净的好看,脸上没化妆,却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子看着舒服。
只是她的眼神,很深,像一潭古井,看不见底。
我手脚麻利地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接过她手里的蒲扇。
开始一下,一下地扇风。
风很轻。
她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那只瘸腿的橘猫,往她脚边又凑了凑,脑袋枕着她的鞋面。
我看着这副画面,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冷宫?
这就是废后?
跟我进来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哭闹,没有咒骂,没有绝望。
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平静。
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我扇着扇子,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
但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掉进来的,可能不是一个死水潭。
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
2.娘娘让我给她摇风扇
在冷宫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开始了。
我的工作,真的就是扇扇子。
娘娘醒着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扇。
娘娘睡着了,我就在门口守着。
除了我,这宫里还有一个叫陈嬷嬷的老宫女。
她负责娘娘的吃食,还有些杂活。
陈嬷嬷话不多,脸上总没什么表情。
看我的眼神,也像是看一块木头。
娘娘,也就是谢知鸢,她的话更少。
大部分时间,她都坐在窗边,看着那棵半死不活的石榴树发呆。
或者,就是逗弄那只叫“橘子”的瘸腿猫。
她不看书,不弹琴,不做任何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她就像个提前退休的老太太,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晒太阳。
我一开始还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哪个动作不对,惹了这位主子不高兴。
但后来我发现,她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我扇的风大了,她不会说。
我扇的风小了,她也不会说。
我有一次不小心打了个盹,扇子掉在地上,把她惊醒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跪下磕头。
她只是睁开眼看了我一下,说:“捡起来,继续扇。”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不像个主子,倒像个……房东?
我就是那个给她付房租的租客,房租就是给她扇扇子。
我们之间,没有多余的交流,没有感情,就是纯粹的雇佣关系。
我渐渐放下了戒备。
甚至开始觉得,这冷宫的日子,其实也不赖。
不用看人脸色,不用勾心斗角。
每天扇扇扇子,就能混口饭吃。
比起外面那些为了往上爬,争得头破血流的太监,我这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
直到半个月后,我才发现我错了。
错得离谱。
那天中午,御膳房送饭的小太监来了。
以往,都是陈嬷嬷去取。
那天陈嬷嬷不知道干嘛去了,娘娘就指了指我。
“小禄子,你去。”
我赶紧跑过去。
那小太监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他把食盒往地上一扔。
“喏,你们主子的饭。”
说完,理都不理我,转身就走了。
我打开食盒。
一股馊味扑面而来。
里面就一碗饭,一碟菜。
那饭,黄中带黑,都结成块了。
那菜,就是些烂菜叶子,上面还飘着几只苍蝇。
我当时火就上来了。
这他娘的喂猪呢!
这也太欺负人了!
我端着食盒,气冲冲地回到殿里。
“娘娘,您看!这帮狗奴才……”
我话还没说完。
谢知鸢就睁开了眼。
她看了看食盒里的东西,眉头都没皱一下。
“倒了。”
就两个字。
我愣住了。
“娘娘,这……我们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她反问我,“你去跟他们理论?他们会听你的?”
“还是说,你去御前告状?你觉得,皇上会为了一个废后的午饭,去责罚御膳房的人?”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
我是谁?一个冷宫的小太监。
她是谁?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废后。
我们俩,在那些人眼里,跟蚂蚁没什么区别。
踩死了,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我的气,一下子就泄了。
是啊,我们能怎么办呢?
只能忍。
我端着食盒,准备拿出去倒掉。
“等等。”谢知鸢又开口了。
她指了指她脚边的橘猫。
“把饭给橘子吃。”
我有点犹豫。
“娘娘,这饭都馊了,猫吃了,怕是会……”
“没事。”她说,“橘子的命,硬得很。”
我只好把那碗馊饭,倒在了院子的一个破碗里。
橘子那只瘸腿猫,闻了闻,好像也嫌弃。
但估计是饿坏了,最后还是上去吃了几口。
我看着心里难受。
堂堂一国之后,如今连只野猫都不如。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忍气吞声,是我们在冷宫唯一的生存法则。
可我没想到。
第二天,宫里就出大事了。
御膳房,从管事的大太监,到下面烧火的小太监,一共十几个人。
上吐下泻,在地上打滚,请了好几个太医去看,都查不出毛病。
最后,还是一个老太医闻出来,说他们像是集体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了毒。
但奇怪的是,他们吃的,都是当天最新鲜的食材,跟皇上和各宫娘娘吃的一样。
这事儿成了宫里的一桩悬案。
只有我知道。
问题,出在哪儿。
我清楚地记得,昨天那只橘猫,吃完馊饭后,就一瘸一拐地溜出了冷宫。
它溜走的方向。
正是御膳房的大水缸所在的位置。
我站在谢知鸢身后,给她扇着扇子。
手,有点抖。
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闭着眼睛,好像在打盹。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白得几乎透明。
我看着她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这个女人。
她不是忍了。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一种谁也想不到,谁也抓不到把柄的方式。
把那些欺负她的人,十倍奉...不,是百倍地,还了回去。
3.馊饭?娘娘让御膳房自己吃
御膳房集体中毒的事,最后不了了之。
查不出源头。
总不能说,是老天爷看他们不顺眼,降下的惩罚吧。
但从那天起,送来冷宫的饭菜,质量明显好多了。
虽然还是些素菜,但至少,是新鲜的,能入口的。
我心里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同时,对谢知鸢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
我想弄明白,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可我发现,我根本看不透她。
她就像一团迷雾。
御膳房的事,她提都没提。
好像那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依旧每天晒太阳,逗猫,指挥我扇扇子。
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平静,让我觉得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报复,都更可怕。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片平静的湖面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日子就这么又过了个把月。
秋天来了,天开始转凉。
宫里开始分发过冬的衣物和炭火。
按理说,冷宫也是有份例的。
虽然不多,但至少能保证冻不死人。
可送东西来的内务府太监,却两手空空。
他站在院子中央,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
“哎呦,谢主子,真是不巧。”
“今年的棉花收成不好,布料也紧张。”
“您这儿的份例,就……就先欠着了。”
“您多担待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上瞟。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我看着都想上去给他一拳。
这摆明了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那位新上位的宠妃,柳贵妃。
陈嬷嬷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哆嗦。
我捏紧了拳头,也准备上去理论。
“知道了。”
谢知鸢的声音,从殿里传出来。
还是那么平淡。
“东西没有,人就滚吧。”
“别在这儿,碍了我的眼。”
那太监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点挂不住。
他“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临走前,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气得不行。
“娘娘!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这天一天比一天冷,没有棉衣炭火,这个冬天怎么过?”
谢知鸢从殿里走了出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
“死不了。”
她指了指院角那堆烂木头。
“那不是柴火吗?”
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旧宫装。
“这不是衣服吗?”
我急了。
“娘娘,那点烂木头能烧几天?您这衣服也太单薄了!”
她没理我。
反而蹲下身,开始研究墙角的一处裂缝。
那道裂缝,从墙角一直延伸到房梁。
一到晚上,冷风就从那儿“嗖嗖”地往里灌。
她看了半天,然后回头对我说:
“小禄子,去,把前几天柳贵妃派人送来的那两件‘新棉衣’拿来。”
我愣住了。
柳贵妃确实送了两件棉衣来。
美其名曰,“念及姐妹旧情,特送上冬衣御寒”。
但那棉衣,面料粗糙得像砂纸,里面的棉花,又黑又硬,还夹杂着一股霉味。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故意羞辱人。
陈嬷嬷当时就想把衣服扔出去,是娘娘拦住了,说“留着吧,有用”。
我一直不明白有什么用。
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我把那两件黑心棉衣拿来。
谢知鸢接过,连看都没看。
直接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剪刀。
“刺啦”一声,就把棉衣剪开了。
她把里面那些发霉结块的黑心棉,一把一把地掏出来。
然后,让我和陈嬷嬷一起,把这些棉絮,一点一点地,塞进墙上的裂缝里。
我们三个人,忙活了一下午。
终于把那道大裂缝,堵得严严实实。
谢知鸢拍了拍手上的灰。
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可以称之为“满意”的表情。
“挺好。”
“废物利用,还挺暖和。”
我看着那堵用黑心棉补上的墙,心里五味杂陈。
我觉得憋屈,又觉得有点……好笑?
柳贵妃要是知道,她用来羞辱人的东西,被我们当成了堵墙缝的保温材料。
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但事情,还没完。
到了晚上,我才知道,谢知鸢的操作,远不止这么简单。
那天晚上,风很大。
我守在殿外,虽然墙缝堵住了,但还是冷得直哆嗦。
半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一阵骚动。
好像是柳贵妃的“锦绣宫”那边传来的。
有宫女的尖叫声,还有太监的叫喊声。
乱成一团。
第二天一大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柳贵妃,出事了。
她昨天晚上,身上突然起了无数的红疹子。
又疼又痒,把那张如花似玉的脸,都抓破了。
太医们会诊了一晚上,也查不出病因。
只说是中了邪,或者,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
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整个锦绣宫,被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在她床底下的一堆木炭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小虫子。
那虫子,黑乎乎的,很小,藏在木炭里,根本看不见。
一遇到热气,就从木炭里爬出来,咬人。
被咬了,就是柳贵妃那个下场。
而那批木炭,正是前两天,内务府克扣了我们冷宫的份例,转头就送到锦绣宫去的“上等银丝炭”。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那堵被黑心棉补上的墙。
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我终于明白了。
那些黑心棉里,根本就不止是发霉的棉花。
还藏着那些……只有在阴暗潮湿地方才会滋生的,带毒的“棉虱”。
谢知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收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把这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
自然有那些趋炎附势的奴才,帮她把“礼物”送到该去的地方。
这一局,柳贵妃输得,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而我,那个站在上帝视角,看着一切发生的假太监。
除了扇扇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紧我的嘴。
然后,在心里,为宫里的那些人,默哀三秒钟。
惹谁,都别惹这位冷宫里的主子。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她会用什么你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你死得……很有节奏感。
4.皇上驾到,说要和我下盘棋
柳贵妃的事,最后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内务府上下被清洗了一遍,几个管事太监被拖出去打了板子,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没人会把这事跟冷宫里的废后联系起来。
在他们眼里,谢知鸢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除了等死,什么也做不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老虎。
那是一条盘踞在深渊里的龙。
她只是懒得动。
但谁要是敢去拔她的鳞片,她不介意用龙息,把对方烧成灰。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来冷宫找不痛快了。
我们的日子,清净得像是在庙里修行。
每天的饭菜,准时送到。
天冷了,炭火也悄悄地补上了。
虽然没人明说,但我知道,他们怕了。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直到那天,一个我最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当朝天子,李景。
也就是,亲手把谢知鸢送进冷宫的,她的丈夫。
那天下午,我正在给娘娘扇扇子。
她靠在榻上,闭着眼,橘子趴在她腿上,睡得正香。
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大群太监宫女,簇拥着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排场,把我们这破院子,衬得更加寒酸。
我吓得手一抖,扇子都掉了。
赶紧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嬷嬷也跪了下来,身体抖得像筛糠。
整个院子,只有一个人没动。
谢知鸢。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好像进来的,不是皇帝,而是一阵风。
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我跪在地上,冷汗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
我都能感觉到,李景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了谢知鸢身上。
那种帝王的威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谢知鸢,你好大的胆子。”
李景的声音,很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
“见到朕,为何不跪?”
谢知鸢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她坐起身,把腿上的橘子抱起来,放到一边。
然后,她抬头,直视着李景。
那眼神,平静无波。
“皇上忘了?臣妾是废后。”
“国法有云,废后见君,可免跪拜之礼。”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皇上,是要违背祖宗之法吗?”
李景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是有这么个规矩。
但这规矩,几百年来,就是个摆设。
哪个废后见了皇帝,不是吓得跟孙子一样?
也就她,敢拿祖宗家法出来,当挡箭牌。
他身边那个总管大太监,王公公,立马跳了出来。
尖着嗓子喊:“放肆!竟敢对皇上不敬!”
谢知鸢看都没看他一眼。
目光,始终落在李景身上。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驾临我这冷宫,总不会,就是为了看我下跪吧?”
“若真是如此,那皇上的格局,未免也太小了些。”
这话,说得诛心。
等于是在说,你一个皇帝,跑来跟一个废后置气,丢不丢人。
李景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王公公他们虽然不情愿,也只能退到院子外面等着。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哦,还有一只猫。
李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他看着谢知鸢,眼神很复杂。
有愤怒,有探究,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朕听说,你在这里,过得挺‘好’?”
谢知鸢笑了笑。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
很淡,像风吹过水面,荡开的一点点涟漪。
“托皇上的福,死不了。”
“御膳房,柳贵妃,内务府……”
李景一个一个地报出名字。
“这些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心头一紧。
来了。
他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谢知鸢却一点也不慌。
她从容地站起来,走到石桌旁,提起那把破旧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茶水是冷的。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臣妾一个废后,手无缚鸡之力,身处冷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怎么有本事,去动那些天子近臣,后宫宠妃?”
“皇上,您这是在说笑吗?”
她把所有问题,都推得一干二净。
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无辜和茫然。
那演技,要是放在现代,奥斯卡小金人都得给她。
李景死死地盯着她。
他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但他失败了。
谢知鸢的脸,就像一堵墙,密不透风。
最后,李景泄了气。
他端起那杯冷茶,一饮而尽。
“好。”
“朕就当,是朕多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口,看了看里面。
那眼神,像是在寻找什么。
“朕今日来,是想与你,下一盘棋。”
我彻底蒙了。
下棋?
皇帝跑到冷宫,找一个废后,下棋?
这是什么操作?
谢知鸢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平静。
“好啊。”
“只是,冷宫简陋,没有棋盘。”
李景笑了。
那笑容,有点冷。
“无妨。”
“朕,带了。”
他拍了拍手。
王公公立马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盒子里,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白玉棋盘,和两罐玛瑙棋子。
我看着那副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今天这盘棋,怕是没那么简单。
这下的,不是棋。
是命。
5.娘娘落子,下的不是棋,是人心
棋盘摆上了。
就在院子里的那张石桌上。
白玉棋盘,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黑白两色的玛瑙棋子,像两军对垒的士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李景执黑子,先行。
谢知鸢执白子,后手。
我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虽然不懂棋,但也看得出,这盘棋,杀气很重。
李景的棋风,大开大合,极具攻击性。
每一步,都像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的黑子,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不断地压缩着白子的生存空间。
反观谢知鸢。
她的棋风,很稳,甚至可以说,有点……软。
她不主动进攻,只是在防守。
李景攻一寸,她就守一寸。
李景进一尺,她就退一尺。
她的白子,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起来,随时都会被吞没。
陈嬷嬷在旁边看得,手心都出汗了。
她不懂棋,但她看得懂局势。
在她看来,娘娘这是要输了。
李景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怎么?”
“当了废后,连棋艺也生疏了?”
“朕记得,以前在潜邸时,你的棋,可不是这么下的。”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嘲讽。
谢知鸢没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棋盘,手指捻着一枚白子,迟迟没有落下。
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表情,专注而平静。
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景的耐心,似乎也快被耗尽了。
“怎么,想不出破解之法了?”
“要不要,朕让你三子?”
就在这时,谢知鸢动了。
她手中的那枚白子,轻轻落下。
落子的位置,很偏,很不起眼。
甚至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
是一步,谁也看不懂的闲棋。
李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自暴自弃了?”
他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落下一颗黑子,吃掉了白子的一大片阵地。
棋盘上,黑子的优势,更大了。
可谢知鸢,依旧不为所动。
她又下了一步。
还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位置。
和她之前那步棋,遥相呼应。
李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棋盘上,明明是他占尽了优势。
他想不通,这两步看似无用的废棋,到底有什么玄机。
“装神弄鬼。”
他冷哼一声,再次落子。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屠掉白子的大龙。
只要这条大龙一死,这盘棋,就结束了。
然而。
就在他的黑子落下的那一瞬间。
谢知鸢,落下了她的第三颗白子。
这颗子,正好落在她之前那两颗“废棋”的中间。
三点,连成一线。
也就在这一瞬间。
整个棋盘的局势,风云突变。
那两条看似孤立无援的白子,因为这第三颗子的加入,瞬间活了过来。
它们像两条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探出头,一口咬住了黑子大龙的七寸。
而李景刚才为了屠龙而落下的那颗黑子,此刻,却正好堵住了自己大龙的最后一个逃生出口。
作茧自缚。
整个棋盘,瞬间逆转。
黑子的大龙,被白子反杀,死得干干净净。
那张铺天盖地的大网,被一把尖刀,从最薄弱的地方,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整个黑子的阵营,土崩瓦解。
李景的脸,白了。
他死死地盯着棋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相信。
自己明明稳操胜券的棋局,怎么会,就因为那三颗子,满盘皆输。
“你……”
他抬起头,看着谢知鸢。
眼神里,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你是什么时候……”
谢知鸢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从你下第一步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输。”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李景的心上。
“皇上,你的棋,杀气太重,欲念太深。”
“你想赢,你想把所有不顺眼的东西,都从棋盘上抹去。”
“可你忘了,棋盘,就这么大。”
“你每多占一寸土地,你的破绽,也就多了一分。”
“而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只想,在这片棋盘上,活下去。”
“所以,我看得见你所有的破绽。”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景。
“皇上,这盘棋,你输了。”
“你用整个天下做棋盘,用满朝文武做棋子,你想赢。”
“可你连一个小小的棋局都看不透,你又怎么看得透,这天下的人心?”
李景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猛地一挥手,将整个棋盘,扫落在地。
玉石棋盘,摔得粉碎。
玛瑙棋子,滚了一地。
“谢知鸢!”
他指着她,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
“你别得意!”
“你以为你赢了?你还不是被朕困在这冷宫里!”
“朕是天子!朕想让你生,你便生!朕想让你死,你便死!”
谢知鸢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
“是吗?”
“那皇上,为何今日要来找我下这盘棋?”
“是因为,你怕了,对吗?”
“你怕你看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
“你怕这个天下,正在脱离你的掌控。”
“你怕我,谢知鸢,就算身在冷宫,也比你这个皇帝,更懂人心。”
李景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甩袖,转身,快步离去。
那背影,仓皇得,像一个落败的逃兵。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那个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终于明白,谢知鸢下的,根本不是棋。
她下的,是人心。
是李景,那个自以为是的天子,心中最深的恐惧。
6.废后娘娘,开始种菜了
皇帝落荒而逃之后,冷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我能感觉到,笼罩在这座宫殿上空的那些无形的眼睛,少了很多。
李景,是真的怕了。
他不敢再轻易来试探谢知鸢的底线。
而谢知鸢,她好像把那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因为赢了皇帝一盘棋,就沾沾自喜。
也没有因为戳穿了皇帝的恐惧,就表现出任何得意。
她还是那个她。
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指挥我扇扇子。
但很快,她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乐趣。
种菜。
那天,橘子不知道从哪儿,叼回来半截被人扔掉的胡萝卜。
谢知鸢看见了,就让橘子把胡萝卜放下。
她拿着那半截胡萝卜头,看了半天。
然后,对我下达了一个新的指令。
“小禄子,去,把院子西边那块地,给本宫翻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块荒地,长满了杂草,地里还有不少碎石瓦砾。
“娘娘,您要……做什么?”
“种菜。”
她把那截胡萝卜头,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
“以后,我们就自己种菜吃。”
我有点懵。
堂堂废后,沦落到要自己种菜糊口了?
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但主子的命令,我不敢不听。
我找来一把生了锈的锄头,开始吭哧吭哧地翻地。
陈嬷嬷也过来帮忙。
我们三个人,花了三天时间,才把那块荒地,开垦成了一片像模像样的菜地。
然后,谢知鸢就开始了她的“田园生活”。
她把那截胡萝卜头,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土里。
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些菜籽。
有青菜,有萝卜,还有几颗豆角。
她每天最重要的事,不再是晒太阳了,而是去照看她的那片菜地。
浇水,除草,捉虫。
做得有模有样,比宫里那些花匠,看着还专业。
我看着她穿着一身旧宫装,蹲在菜地里,专心致志地摆弄那些花花草草。
阳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忘了。
忘了她是怎么不动声色地,让御膳房鸡飞狗跳。
忘了她是怎么轻描淡写地,让柳贵妃毁了容。
忘了她是怎么用一盘棋,把当朝天子,逼得落荒而逃。
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妇,关心着自己的收成。
这种反差,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我问她:“娘娘,您好像,很喜欢种地?”
她头也不抬,一边拔草一边说:
“谈不上喜欢。”
“只是觉得,这土地,比人心,简单。”
“你对它好,给它浇水施肥,它就长出果实来回报你。”
“它不会骗人,也不会背叛你。”
我听着这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这是,被伤得多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田园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菜地里的菜,长得很好。
绿油油的,看着就喜人。
很快,我们就实现了“蔬菜自由”。
再也不用看御膳房的脸色了。
我以为,她种菜,真的只是为了吃。
直到那天,我才发现,我又天真了。
那天,宫里又出事了。
这次,是太后。
太后不知道吃了什么,突然上吐下泻,一病不起。
这可不得了。
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当今圣上,最是孝顺。
他立马下令,全太医院的太医,都去慈宁宫会诊。
可查来查去,还是查不出病因。
太后的症状,跟之前御膳房那些太监很像,但又更严重。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只有我们冷宫,岁月静好。
谢知鸢照旧摆弄她的菜地。
她那天,正好在收萝卜。
她拔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在手里掂了掂,很满意。
她回头对我说:
“小禄子,这个萝卜不错。”
“你给太后送去吧。”
“就说,是废后谢氏,感念太后往日恩德,特献上亲手所种的萝卜,为太后祈福。”
我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我没听错吧?
给太后,送萝卜?
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现在整个宫里,都怀疑太后是被人下毒了。
我们这萝卜送过去,要是太后吃了,有个三长两短。
那我们冷宫这三个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娘娘,三思啊!”
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这万万不可啊!”
谢知鸢看了我一眼。
眼神,还是那么平静。
“怕什么?”
“我种的萝卜,没毒。”
“不仅没毒,还能治病。”
“去吧,就按我说的做。”
“出了事,我担着。”
我看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治病?
一个萝卜,能治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怪病?
这怎么可能?
可她的话,又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我捧着那个比我命还重要的大萝卜,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冷宫。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不知道,我这一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我只知道,谢知鸢,她又落子了。
这一次,她下的这盘棋,更大。
棋盘,是整个后宫。
而棋子,是当今太后的性命。
7.一根萝卜,搅动了整个后宫
我捧着萝卜,去了慈宁宫。
一路上,所有见到我的宫女太监,都像见了鬼一样。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和鄙夷。
一个冷宫的奴才,居然敢跑到太后的寝宫来。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果不其然,我被拦在了慈宁宫门外。
守门的太监,鼻孔朝天,拿眼角夹我。
“什么人?滚一边去!”
我陪着笑,点头哈腰。
“公公,奴才是冷宫的。”
“我们主子,废后娘娘,听说太后凤体抱恙,心急如焚。”
“特让奴才,送来一根亲手种的白玉萝卜,为太后祈福。”
那太监一听“废后”两个字,脸上的鄙夷更重了。
“什么玩意儿?”
“一个废后,也配给太后祈福?”
“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别人?”
“赶紧滚!别拿着这不干不净的东西,晦气了太后的地方!”
他说着,就要上来推我。
我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萝卜,就是不走。
我知道,我今天要是就这么回去了。
谢知鸢的那盘棋,就下不下去了。
我们正在这儿拉扯。
一个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外面在吵什么?”
是皇帝李景的声音。
守门太监一听,立马换了副嘴脸,恭恭敬敬地躬身回话。
“回皇上,是冷宫的一个小太监,非要闯进来,说要给太后献……献萝卜。”
他说“萝卜”两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可笑,嘴角憋着笑。
“冷宫?”
李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我,还有我怀里那根大萝卜。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变得锐利,冰冷,充满了审视。
“谢知鸢让你来的?”
我赶紧磕头。
“回皇上,正是我们娘娘。”
“娘娘说,此萝卜,非同寻常,能解太后之忧。”
“一派胡言!”
李景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太医就跳了出来。
“太后身中奇毒,我等遍查医书,都束手无策。”
“区区一根萝卜,能有何用?”
“简直是荒谬!是对太后凤体的大不敬!”
另一个太医也附和道:
“皇上,依臣看,这废后居心叵测!”
“她定是恨您将她打入冷宫,心生怨怼,想要借此机会,加害太后!”
“此萝卜,定有剧毒!请皇上明察!”
一时间,群情激愤。
所有人都认定,谢知鸢是想谋害太后。
李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拖下去,斩了。”
“把那萝卜,拿去喂狗。”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我。
我吓得魂都飞了。
完了。
我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娘娘啊娘娘,您这次,可是玩脱了啊!
就在我被拖走的那一刻。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等……等等……”
是太后!
太后醒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景更是又惊又喜,立马冲了进去。
“母后!您醒了!”
我被侍卫押着,也跟了进去。
只见床上,太后脸色苍白,但精神,却比刚才好了许多。
她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怀里的萝卜。
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渴望?
“那萝卜……拿过来,给哀家看看。”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景也犹豫了。
“母后,这东西来路不明,恐有不妥……”
“拿来!”
太后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李景不敢违逆,只好让侍卫把我放了。
我战战兢兢地,捧着萝卜,走到床前。
太后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那根萝卜。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决定。
“切一片,给哀家。”
“哀家,要生吃。”
“母后!”
李景急得快跪下了。
“万万不可啊!”
太医们也纷纷劝阻。
可太后,铁了心了。
“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哀家觉得,这东西,能救我的命。”
“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太后,就照我说的做。”
最后,没人拗得过她。
一个小宫女,颤抖着手,切了一小片薄薄的萝卜,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张开嘴,吃了下去。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她慢慢地咀嚼着。
然后,咽了下去。
整个寝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结果。
是毒发身亡,还是……奇迹发生?
一刻钟后。
太后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血色。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舒服……”
“哀家觉得,肚子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下去了不少。”
太医们赶紧上前,给她把脉。
为首的老太医,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这怎么可能?”
“太后的脉象,竟然……竟然平稳了许多!”
“毒性,好像真的被压制住了!”
整个慈宁宫,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看神仙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怀里剩下的那大半截萝卜。
李景更是冲过来,一把夺过萝卜,翻来覆去地看。
仿佛想从上面,看出一朵花来。
他看着我,声音都在抖。
“这……这到底是什么萝卜?”
“谢知鸢她……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哪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就是一个送萝卜的。
我只能把我来之前,谢知鸢交代我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回皇上,娘娘说,此物,名为‘寒玉萝卜’。”
“乃是她用天山雪莲的种子,嫁接在普通萝卜上,培育出来的。”
“此物性寒,能解百毒。”
“但培育之法,极为复杂,需要以特殊的水土滋养。”
“娘娘说,整个皇宫,只有冷宫西边那块地,以前是前朝的药圃,地底下埋着一块千年寒冰玉,才养得出这种萝卜。”
“而且,十年,才能长成一根。”
我一边说,一边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娘娘啊娘娘,您这故事编的,也太真了吧!
天山雪莲?千年寒冰玉?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院子里有这宝贝?
我只知道,那块地里,除了石头,就是蚯蚓。
可殿里这些人,信了。
一个个,听得眼睛都直了。
尤其是李景。
他看着手里的萝卜,眼神狂热。
能解百毒!
这四个字,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多了一条命!
我看着他那副表情,心里突然明白了。
谢知鸢这一步棋。
送的,不是萝卜。
送的,是一道免死金牌。
一道,让她可以在冷宫里,安稳度日的,谁也夺不走的,免死金牌。
8.宠妃下跪,求娘娘赐药
太后吃了萝卜,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三天后,就能下床走路了。
“寒玉萝卜”的名声,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
所有人都知道,冷宫里,有宝贝。
那宝贝,能解百毒,能起死回生。
我,小禄子,也跟着水涨船高。
从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冷宫小太监,变成了各宫都要巴结的“禄公公”。
每天,都有人偷偷给我塞银子,塞点心。
就为了,能跟我说上两句话,打听一下,那神仙萝卜的情况。
而我们冷宫的门槛,也快被踏破了。
以前是门可罗雀,现在是车水马龙。
各宫的娘娘、主子,都派了心腹太监,带着厚礼,前来拜见。
嘴上说着,是来探望废后娘娘。
实际上,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
都是冲着萝卜来的。
但谢知鸢,一个人都不见。
礼物,也一概不收。
她就一句话,让陈嬷嬷传出去:
“寒玉萝卜,十年一根。已经献给太后,没了。”
这话,没人信。
都觉得,是废后娘娘故意拿乔,想抬高价码。
于是,送来的礼,更重了。
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跟不要钱似的,往我们这破院子里抬。
那架势,比当年她做皇后的时候,还要风光。
我看着那些宝贝,眼睛都花了。
心里琢磨着,娘娘这是要发啊。
可谢知鸢,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她让陈嬷嬷,把所有礼物,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一件不留。
我不理解。
“娘娘,这……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为什么不要?”
“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把这冷宫修一修,日子也能过得好点。”
谢知鸢正在给她的宝贝菜地浇水。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小禄子,你觉得,这些东西,烫手吗?”
“今天,我们收了这些礼。”
“明天,皇上就能治我们一个‘私相授受,结交外宫’的罪名。”
“到时候,别说萝卜了,我们连命都保不住。”
我一听,冷汗都下来了。
是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我现在才明白。
为什么谢知鸢能活得这么明白。
因为她永远比别人,多想三步。
她看的,不是眼前的利益。
而是,利益背后,那把看不见的刀。
这天,来了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
柳贵妃。
她是一个人来的,没带任何随从。
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脸上也没化妆。
那张曾经被红疹子毁掉的脸,虽然好了,但还是留了些浅浅的疤痕。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可怜。
她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正在菜地里拔草的谢知鸢。
眼神,很复杂。
有怨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恐惧和……祈求。
我拦住她。
“贵妃娘娘,我们主子不见客。”
她没理我。
径直走到菜地边。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噗通”一声,跪下了。
对着谢知鸢,那个她曾经想尽办法要弄死的女人,跪下了。
我惊呆了。
陈嬷嬷也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昨天还恨不得吃了你,今天就给你下跪?
谢知鸢连头都没回。
她依旧专心致志地,对付着地里的一颗顽固的杂草。
“柳贵妃,行此大礼,是想折我的寿吗?”
柳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
她这一声“姐姐”,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跟你争,不该害你。”
“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我一命。”
我听得云里雾里。
救命?
她又出什么事了?
谢知鸢终于拔掉了那颗杂草。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柳贵妃。
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中毒了?”
柳贵妃猛地点头。
哭得更凶了。
“是……是一种慢性毒,太医也查不出来。”
“我每天都觉得,五脏六腑像被火烧一样。”
“我知道,只有你,只有你的寒玉萝卜,能救我。”
“求求你,给我一点吧,哪怕只是一小片。”
“只要你肯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可以去求皇上,让他放你出去,恢复你的位份……”
“不必了。”
谢知鸢打断了她。
“皇后之位,我没兴趣。”
“这冷宫,挺好。”
她走到柳贵妃面前,蹲下身。
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你中的毒,不是我下的。”
“是谁下的,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柳贵妃的身体,猛地一颤。
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
“我……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吗?”
谢知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那个给你下毒的人,是不是告诉你。”
“这毒,只有我的寒玉萝卜能解?”
“她是不是想借你的手,来逼我,交出萝卜?”
“或者,是想借你的死,来给我,安上一个‘见死不救,善妒成性’的罪名?”
“柳如茵,你争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蠢?”
“被人当枪使了,还跑来求你的仇人。”
柳贵妃,全名叫柳如茵。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谢知鸢,像是看着一个鬼。
“你……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后宫里,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不多。”
“而敢把主意,打到太后和我头上的人,只有一个。”
谢知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想活命,就去找那个给你下毒的人。”
“我的萝卜,很贵。”
“不救蠢货。”
说完,她转身就走,回殿里去了。
留下柳如茵一个人,跪在菜地边,失魂落魄。
我站在旁边,听完了全程。
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后宫,简直比战场还可怕。
一环扣一环,全都是算计。
而谢知鸢,就像一个站在最高处的棋手。
清清楚楚地,看着棋盘上,每一个人的挣扎和算计。
她甚至,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因为她知道。
那些人,自己,就会把自己玩死。
9.挖地三尺,他们想找到秘密
柳贵妃失魂落魄地走了。
她临走前,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绝望。
我知道,她信了谢知鸢的话。
她回去,一定会去闹。
这一闹,后宫那潭本来就不清的水,只会更浑。
果然。
第二天,宫里就传出消息。
柳贵妃在自己宫里大吵大闹,状若疯癫。
嘴里不停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贤妃”。
贤妃,是宫里除了柳贵妃之外,最受宠的妃子。
她平时,总是一副与世无争,温柔贤淑的样子。
谁也想不到,她会是那个在背后下毒的人。
这事儿,闹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派人一查。
还真就在贤妃宫里的一个香炉底下,搜出了那种慢性毒药的药渣。
人证物证俱在。
贤妃百口莫辩。
李景龙颜大怒。
毒害贵妃,这是大罪。
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了太后和冷宫。
等于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他下令,将贤妃打入宗人府,听候发落。
一场后宫风波,就这么被谢知鸢,用几句话,轻而易举地平息了。
她甚至,连冷宫的门,都没出。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反而,朝着一个更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贤妃倒台后,李景来冷宫的次数,变多了。
他不再提下棋的事。
也不再板着一张脸,兴师问罪。
他每次来,就是坐在院子里,喝着我泡的粗茶。
然后,看着谢知鸢,在那片菜地里忙活。
一看,就是一下午。
他不说话,谢知鸢也不理他。
两个人,就像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气氛,尴尬得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座紫禁城。
我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他的目的。
他不是来看谢知鸢的。
他是来看那块地的。
那块,能长出“寒玉萝卜”的神奇土地。
那天,他喝完茶,突然站了起来。
他指着那片菜地,对我说:
“小禄子,你带几个人,把这块地,给朕挖开。”
我愣住了。
“皇上,这……这好好的菜地,挖开做什么?”
“朕要看看。”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贪婪的光。
“朕要看看,那块所谓的‘千年寒冰玉’,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这皇帝,是铁了心,要找到宝贝啊。
可那玩意儿,根本就是娘娘编出来骗人的。
这要是挖下去,啥也挖不出来。
那我们欺君之罪的帽子,可就戴稳了。
我赶紧去看谢知鸢。
想从她脸上,找到一点指示。
可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放下手里的小锄头,直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皇上,想挖?”
“好啊。”
“那你自己挖吧。”
“我的奴才,手笨,怕挖坏了您要的宝贝。”
她这话,说得,简直是把李景的脸,放在地上踩。
等于是在说,想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就自己动手。
李景的脸,又黑了。
他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可能自己动手去挖地。
他冷哼一声,对着身后的侍卫一挥手。
“你们,去挖!”
“给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块玉,找出来!”
几个侍卫,立马领命。
他们扔掉手里的刀,拿起我放在墙角的锄头和铁锹。
就开始,对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下了死手。
一时间,泥土翻飞。
那些刚刚长出嫩芽的小青菜,含苞待放的萝卜,全都被无情地刨了出来。
我看着,心疼得直抽抽。
这可都是我们的口粮啊。
陈嬷嬷更是急得快哭了。
只有谢知鸢,她就站在旁边,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侍卫们干得很卖力。
很快,那片小小的菜地,就被他们挖成了一个大坑。
一尺,两尺,三尺……
越挖越深。
可别说千年寒冰玉了,连块像样点儿的石头,都没看见。
全是松软的黑土。
李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坑,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侍卫们也挖得满头大汗,面面相觑。
这地底下,除了土,还是土啊。
最后,一个侍卫,挖到了一个硬东西。
他眼睛一亮,大喊:“皇上!挖到了!挖到了!”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李景更是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坑边。
那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宝贝”从土里刨了出来。
那是一个……
一个……
一个烂了一半的瓦罐。
里面,还装着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陈年烂泥。
空气,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破瓦罐,表情,一言难尽。
李景的脸,已经不能用黑色来形容了。
那是黑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紫。
像个调色盘。
他猛地回头,瞪着谢知鸢。
“谢知鸢!你敢耍朕!”
谢知鸢,笑了。
她走到坑边,看了一眼那个破瓦罐。
然后,又看了一眼气得快要冒烟的李景。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表情,充满了……惋惜?
“唉。”
“皇上,您怎么,把它给挖出来了?”
李景愣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谢知鸢指着那个破瓦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就是那块‘千年寒冰玉’啊。”
“只不过,它不是玉。它是个罐子。”
“它能聚集天地寒气,滋养土地,所以才能种出寒玉萝卜。”
“它埋在地里,好好的。”
“您非要把它挖出来。”
“这下好了,灵气一散,它就变成一个普通的破罐子了。”
“以后,这寒玉萝卜,怕是再也种不出来了。”
“皇上,您真是……亲手,毁了一个宝贝啊。”
她说完,还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那演技,那表情,那台词。
我敢说,宫里戏班子里的头牌,都演不出她这万分之一的精髓。
李景,彻底傻眼了。
他看看手里的破瓦罐,又看看一脸“痛心”的谢知鸢。
他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但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分。
因为,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别的解释,能解释为什么这里能长出神仙萝卜了。
他看着自己亲手下令挖出来的大坑,和那个破烂的瓦罐。
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悔恨,油然而生。
他,好像真的,办了件蠢事。
10.皇上,开始给我送礼了
挖地事件之后,李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冷宫。
我猜,他一是觉得丢人,二是觉得心虚。
毕竟,是他亲手“毁掉”了能种出神仙萝卜的宝贝。
这要是让太后知道了,估计少不了一顿训斥。
而我们冷宫,也因为那块菜地被毁,重新陷入了“粮食危机”。
我本以为,谢知鸢会发愁。
可她,一点都不愁。
她把那些被挖出来的菜苗,重新种了回去。
还安慰我说:“没事,地里的灵气散了,但土还是好土。”
“以后虽然长不出神仙萝卜,但种点普通萝卜青菜,还是没问题的。”
她那心态,好得让我都觉得有点不正常。
但很快,我就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种菜了。
因为,有人抢着给我们送。
第一个送菜来的,是太后。
太后听说,菜地被皇帝给挖了,气得把皇帝叫去骂了半个时辰。
然后,她立马下令,以后冷宫的膳食,由她自己的小厨房,专人负责。
每天,都送来最新鲜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
那标准,比皇帝的御膳,都差不了多少。
第二个送礼来的,是柳贵妃。
她虽然没求到萝卜,但因为她把贤妃给闹倒了,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她派人送来了很多名贵的补品,燕窝、人参、灵芝,堆满了我们的小库房。
说是,感谢娘娘的“点拨之恩”。
再然后,就是那些之前被我们拒之门外的各宫娘娘。
她们听说,“千年寒玉罐”被毁了,萝卜没了。
一个个,都觉得惋惜得不得了。
但转念一想,萝卜没了,废后还在啊。
这位可是能培育出神仙萝卜的大神。
跟她搞好关系,总没坏处。
于是,各种礼物,又流水似的送了进来。
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交好”,而不是“交易”。
谢知鸢,来者不拒。
但她有原则。
吃的、穿的、用的,这些实用的东西,她收下。
金银珠宝,这些扎眼的东西,她一概不要。
她说:“人情,收下了。钱,就算了。咱们不差钱。”
我看着堆满屋子的东西,第一次觉得。
娘娘说的,好像是真的。
我们,好像真的不差钱了。
光是那些人参燕窝,拿出去卖,都够我们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李景。
他也开始,给我们送东西了。
他不敢自己来,就让王公公,偷偷地送。
今天,送两匹上好的蜀锦。
明天,送一盒东海进贡的珍珠。
后天,又送来几本前朝的孤本古籍。
送的东西,五花八门。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很贵重,而且,都很用心。
不像是赏赐,倒像是……赔罪?
我有点看不懂了。
这个皇帝,到底想干嘛?
他把人家打入冷宫,又把人家的菜地给挖了。
现在,又跑来献殷勤。
这是什么操作?
我把我的疑惑,告诉了谢知鸢。
她当时,正在看李景送来的那本古籍。
她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他不傻。”
“他知道,我的价值,远比一根萝卜,要大得多。”
“价值?”我不解,“什么价值?”
“制衡的价值。”
谢知鸢翻过一页书。
“以前,后宫是柳贵妃和贤妃,两强相争。”
“现在,贤妃倒了,柳贵妃一家独大。”
“朝堂上,柳贵妃的父亲,柳太师,也开始蠢蠢欲动。”
“他这个皇帝,坐得,不安稳了。”
“所以,他需要扶持起一个新的势力,来制衡柳家。”
“而我,这个住在冷宫,无权无势,但脑子还算好使的废后,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皇帝的每一个举动背后,都是算计。
“那……娘娘,您要帮他吗?”
谢知鸢笑了。
“我为什么要帮他?”
“他们狗咬狗,关我什么事?”
“我看戏,不好吗?”
她合上书,伸了个懒腰。
“不过,他送来的东西,倒是可以收下。”
“毕竟,看戏,也是要买门票的。”
我看着她,心里,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了。
她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皇帝,贵妃,太后……
在她的棋盘上,都只是一颗颗,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她,那个唯一清醒的棋手。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输赢。
她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安安静静看戏的,最佳观景位。
这个位置,就是冷宫。
11.真相大白,是我太天真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祥和中,过去了。
冷宫,成了整个皇宫最特殊的存在。
我们不争不抢,却什么都不缺。
谢知鸢,也成了后宫里,地位最超然的人。
她没有名分,却比皇后,还受人敬畏。
我以为,故事就会这么结束。
我,会陪着这位传奇的娘娘,在这冷宫里,安安稳稳地,待到老死。
直到那天,我师父的忌日。
我按照惯例,偷偷溜出宫,去城外的小庙里,给他烧了点纸钱。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怕被人发现,就走了条偏僻的小路。
路过御书房的时候,我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我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躲在窗户底下,偷偷往里看。
里面,灯火通明。
有两个人。
一个是皇帝,李景。
另一个,我一看,浑身的血,都凉了。
那人,是王恩。
当朝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权倾朝野。
也是,当年害死我师父的,那个仇人。
我死死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我趴在窗缝上,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听李景说:
“王伴伴,事情,都办妥了?”
王恩躬着身,声音尖细。
“回皇上,都妥了。”
“柳太师结党营私的证据,已经送到御史台了。”
“明天一早,朝堂上,就有一场好戏看了。”
李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这次,多亏了你。”
“也多亏了……冷宫那位。”
我的心,猛地一跳。
冷宫?
谢知鸢?
只听王恩笑道:
“谁说不是呢?”
“咱家也没想到,谢主子,竟有这般通天的手段。”
“柳太师藏得那么深的账本,都能让她的人,给翻出来。”
“还有之前,贤妃下毒一事,也是她提前给的消息,让咱家配合演了一出戏。”
“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才把柳家和贤妃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
“皇上,您这招‘引君入瓮,借刀杀人’,用得,实在是高啊!”
李景笑了。
“这都是谢知鸢的计策。”
“朕,不过是听她安排罢了。”
“她才是那个,真正下棋的人。”
“她说,要想让柳家这棵大树倒下,就得先剪掉它的枝叶,再断掉它的根。”
“柳贵妃,贤妃,都只是枝叶而已。”
王恩一脸佩服。
“谢主子,真乃神人也。”
“只是,奴才不明白。”
“她为何,要费这么大功夫,帮皇上您?”
“她不是……恨您吗?”
李景沉默了片刻。
他走到窗边,看着冷宫的方向,眼神复杂。
“她不恨朕。”
“她只是,恨那个皇后的位置。”
“当初,朕登基,根基不稳。朝中大半势力,都掌握在她父亲,老太傅谢渊手里。”
“朕,是受制于她的。”
“所以,我们做了一笔交易。”
“她,自污名声,自请入冷宫。帮朕,把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她身上移开。”
“而朕,则答应她,事成之后,给她自由。”
“让她,可以离开这座皇宫,去做一个普通人。”
“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交易。”
“扳倒柳家,是这场交易的,最后一步。”
轰隆!
我感觉,像是一道天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我听到了什么?
交易?
自请入冷宫?
所有的一切,御膳房、柳贵妃、贤妃、寒玉萝卜、挖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一步棋?
她不是在被动反击。
她是在主动布局!
她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掌控着一切的人!
我踉踉跄跄地,退后了两步。
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
御书房的门,猛地被推开。
王恩那张阴鸷的脸,出现在门口。
我吓得,魂飞魄散。
转身,就往黑暗中跑去。
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路狂奔,跑回了冷宫。
我推开院门,冲了进去。
谢知鸢,正坐在石桌旁。
桌上,温着一壶酒。
她好像,知道我会回来。
也知道,我听到了什么。
她看着我,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
“回来了?”
“喝一杯吧。”
她给我,倒了一杯酒。
我看着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唯一看透她的人。
我以为,我是那个站在上帝视角的观众。
可到头来,我才是那个,最傻的傻子。
我,也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她用来传递消息,混淆视听的棋子。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12.娘娘走了,给我留了一封信
那天晚上,我跟谢知鸢,喝了一整夜的酒。
她没解释什么。
我也没问什么。
我们就像两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只是安静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天快亮的时候,她站了起来。
“小禄子,我要走了。”
我心里一紧,抬头看她。
“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宫墙的地方。”
她笑了笑,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释然。
“去过,我想过的日子。”
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这个,你拿着。”
“等我走了,再看。”
然后,她转身,走进了清晨的薄雾里。
她的背影,很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困了她半辈子的牢笼,终于,再也困不住她了。
我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直到太阳升起,我才打开了那封信。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小禄子:”
“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的仇人是谁。”
“王恩,活不过今晚。”
“他这些年贪墨的证据,还有他害死你师父的证人,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东西,就在你床下的第三块地砖下面。”
“你的仇,我替你报了。”
“从今往后,你是自由的。”
“是继续留在宫里,往上爬。”
“还是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
“你自己选。”
“不必找我,山高水远,有缘自会再见。”
“谢知鸢,绝笔。”
我捏着那封信,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是假太监,知道我的秘密,知道我的仇恨。
她没有说破,只是在最后,用她自己的方式,帮我了结了一切。
我一直以为,我是她的棋子。
可现在我才明白。
她从来,没把我当过棋子。
她把我当成了……人。
一个,和她一样,渴望自由的人。
那天,柳家倒台了。
柳太师被抄家问斩。
柳贵妃,被废为庶人,遣送回家。
晚上,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恩,畏罪自杀于府中。
整个朝堂,进行了一次大清洗。
皇帝李景,终于坐稳了他的江山。
而我,小禄子。
第二天,就向内务府,递交了出宫申请。
理由是,年老体衰,请求还乡。
没人为难我。
他们甚至,还给了我一笔不菲的遣散费。
我拿着那笔钱,离开了皇宫。
那座我待了十几年,充满了阴谋和鲜血的地方。
我没有回头。
我买下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就在城郊。
院子里,也有一片菜地。
我学着谢知鸢的样子,在里面,种满了青菜和萝卜。
我还养了一只猫,也是橘色的。
不过,它的腿,是好的。
有时候,我会坐在院子里,喝着小酒,看着天上的云。
我会想起,在冷宫里的那段日子。
想起那个,喜欢让人给她扇扇子,喜欢种菜的女人。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但我知道,她一定,活成了她想要的模样。
至于我。
我也自由了。
在这片小小的院子里。
我不再是小禄子,也不再是谁的棋子。
我就是我。
一个,会种菜,会喝酒,偶尔,会想起一个故人的,普通人。
这样,就挺好。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