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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四年,梅雨季的上海像块浸透了水的旧棉絮。我攥着报社的介绍信站在静园门前时,青苔正顺着斑驳的朱漆门柱往上爬,门环上的铜绿在雨里泛着冷光。

"林先生,您可算来了。"开门的老仆佝偻着背,手里提着的煤油灯在风里晃,"老爷交代过,每月十五,您来写篇稿子,换三块大洋。"

我接过他递来的铜钥匙,指尖触到他手腕时猛地缩回——那皮肤凉得像块泡在井里的石头。

静园比我想象中更旧。正厅的紫檀木家具蒙着灰,墙上挂的《松鹤图》缺了半只鹤的脑袋,檐角的铜铃锈成了哑的,唯有廊下那口老井还在"咕嘟咕嘟"冒水泡,水面浮着几缕暗红的丝绦。

"那井..."我指着问。

老仆的喉结动了动:"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您夜里莫要往西厢房去,那屋的门闩子总自己掉。"

我在下人房歇下时,雨势渐歇。窗外的梧桐叶滴着水,我翻出怀里的笔记本——报社说静园闹鬼,前三个来写稿的记者都疯了,其中一个说在西厢房看见穿旗袍的女人,另一个说听见绣楼上有琵琶声,第三个...失踪了。

半夜,我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

那声音像有人穿着绣花鞋,踩过青石板,从走廊尽头慢慢挪过来。我摸黑爬起来,推开窗,月光被乌云撕成碎片,照见廊下有个模糊的影子——是穿月白旗袍的女子,鬓边插着支珍珠步摇,正仰着头往二楼走。

她的脚不沾地。

我抓起桌上的煤油灯冲出去,风裹着霉味灌进喉咙。等我跑到西厢房门口时,那影子已经不见了,只有门闩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推开门的瞬间,我差点叫出声。

靠墙的拔步床帐子半垂着,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梳妆台上摆着个檀木匣,匣盖敞开,里面躺着支断成两截的琵琶,弦上还凝着暗红的污渍。最骇人的是妆奁里的胭脂——本该是朱砂色的,此刻却像被血泡过,红得发黑。

"林先生好兴致。"

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个穿墨绿旗袍的年轻女子倚在门框上,腕间戴着只翡翠镯子,水头足得能映出人影。

"我是陈清欢,静园现在的主人。"她笑起来时眼尾上挑,"您写的稿子,我父亲说要在《申报》登。"

我盯着她的脸。这张脸和西厢房梳妆台上那支断琵琶的主人画像有七分像——那是陈老爷的原配夫人苏挽月,民国六年新婚三月便"坠崖"的女子。

"陈小姐可知西厢房的琵琶?"我试探着问。

她的笑容僵了一瞬:"那是母亲留下的。她说琵琶弦断时,就是该有人来听故事了。"

那天夜里,我在陈清欢的书房翻到一本旧日记。封皮是褪色的湖蓝缎子,第一页写着"民国六年三月廿七,今日与承砚在豫园看桃花,他说要为我写首《桃夭》,等我及笄那天弹琵琶唱给他听"。

日记的最后一页停在民国六年四月十五,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父亲说要嫁我去南京,承砚追来,他们说他是个戏子,不配。母亲把我锁在房里,说等出了阁,便放我走。可我听见井里有人喊救命,是承砚...他被人推进井里了。"

窗外炸了个雷。我猛地抬头,看见陈清欢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攥着那支断琵琶。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在墙上扭曲成另一个形状——是个穿着戏服的男人,正抱着琵琶哭。

"我母亲是苏婉容,不是什么苏挽月。"陈清欢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里,"她坠崖那天,怀里揣着这个。"她摊开手,掌心里躺着块染血的肚兜,上面绣着朵并蒂莲,"我父亲说她疯了,可我知道,她是去寻承砚的尸骨。"

我捏紧日记本。最后一页背面有行小字:"井里有秘密,莫让清欢知道。"

深夜,我被琵琶声惊醒。

那声音从西厢房传来,如泣如诉,是《有所思》的调子。我摸黑爬起来,顺着走廊往二楼走。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枝桠的影子,像无数只手在抓挠。

西厢房的门虚掩着。我推开门,只见陈清欢坐在拔步床上,怀里抱着那支断琵琶。她的头发散开着,腕间的翡翠镯子裂了道缝,渗出暗红的液体。

"林先生,您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分成了两个,一个清脆如银铃,一个沙哑似破锣,"我母亲等您很久了。"

我后退一步,撞在妆台子上。檀木匣"啪"地掉在地上,里面滚出些东西——带血的指甲、半枚玉扳指、还有张泛黄的婚书,落款是"周承砚"。

"周承砚是我母亲的相好。"陈清欢站起来,旗袍下摆沾着青苔,"民国六年四月十八,他们在井边私会,被我父亲撞见。父亲让人打断了承砚的腿,把他推进井里。母亲去救他,也被推了下去。"她的指甲掐进我的手腕,"可父亲说母亲是自己跳崖的,他说她疯了,说我肚子里的是野种。"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像怀了三四个月的身孕。

"您看见我母亲的魂魄了吗?"她的脸开始扭曲,眼睛里爬满血丝,"她每晚都来,说要带我去见承砚。可父亲把她的琵琶弦都拔了,把她的嫁衣烧了,她说要等我生下孩子,就用我的命换承砚的。"

窗外传来"咚"的一声。我转头,看见井边的老槐树上挂着件红嫁衣,在风里晃得人眼晕。嫁衣的领口处有道抓痕,和我在第一个静园故事里写的那个红漆木盒上的痕迹一模一样。

"清欢!"

老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陈清欢的身体猛地一震,翡翠镯子"咔"地断成两截,血珠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滴在婚书上,把"周承砚"三个字染成了红色。

"快走!"她突然推开我,"她要来了!"

西厢房的帐子"刷"地被掀开。我看见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站在床前,鬓边的珍珠步摇闪着幽光。她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可眼睛里有团火,烧得人心里发慌。

"婉容..."陈清欢跪下来,"我错了,我不该恨你..."

那女子伸出手,指尖掠过陈清欢的脸。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陈清欢的旗袍从胸口裂开,露出里面缠着的红绳——是打胎用的药引。

"傻孩子。"女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娘不是要你死,是要你活。"

她的手按在陈清欢的肚子上。陈清欢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顺着腿往下流,染红了地上的红盖头。

"娘带你去看承砚。"女子的身影变得透明,"他在井里等你。"

陈清欢的身体开始发光,像团即将熄灭的火。她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林先生,替我告诉承砚...我没忘了他的《桃夭》。"

井边传来"扑通"一声。我冲出去时,只看见老槐树上的红嫁衣飘落在地,上面沾着些淡红色的液体,像开败的桃花。

第二天,静园的佣人们发现西厢房的琵琶弦断了,梳妆台上的胭脂变成了清水。陈清欢的房间空着,只有半枚翡翠镯子和本带血的日记本。

后来报社登了篇报道,说静园的陈小姐昨夜分娩,母子平安。但我知道,那孩子根本没活下来——我在陈清欢的枕头下找到张纸条,是苏婉容的字迹:

"清欢吾女:娘对不起你。当年井里的男人不是承砚,是你父亲的私生子。承砚早被我托人送去了南洋,他托人带话,说等你及笄那年,会回来娶你。"

如今静园成了旅游景点,导游总爱讲"红嫁衣的传说"。可我知道,每个月十五的夜里,西厢房还会传来琵琶声。那是苏婉容在弹《桃夭》,那是陈清欢在等她的承砚。

有时候我会梦见静园的井。月光下,两个身影依偎着,一个穿月白旗袍,一个穿戏服,怀里抱着个裹着红盖头的婴儿。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水里,慢慢融成了一团,像朵开在井底的并蒂莲。

静园鬼影:续章

民国二十七年秋,台风裹着咸湿的海腥味撞进上海。我攥着张皱巴巴的信纸站在静园门前,信是报社老陈写的:"静园现神秘女尸,疑与二十年旧案有关,速来。"

朱漆大门半开着,门环上的铜绿被蹭掉一大块,像是有人用力拽过。跨进去的瞬间,霉味混着消毒水味刺得人睁不开眼——正厅堆着几副担架,白被单下露出青灰色的脚踝,墙角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见梁上垂落的红绳,正随着穿堂风一下下抽打着墙面。

"林记者。"穿白大褂的男人从里屋迎出来,胸前的铜十字架晃得人眼花,"我是圣玛利亚医院的王院长。昨夜收了个流浪女,说在静园井边捡了块红布,今早没了气。"他掀开最近的担架,盖布滑落的刹那,我倒抽一口冷气——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脖颈处有道青紫色的勒痕,和当年陈清欢腕上的疤形状分毫不差。

"她怀里攥着什么?"我问。

王院长的手顿了顿:"个油纸包,里头是半块肚兜。"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油纸包,褪色的红绸上,"并蒂莲"三个字被血浸透,"和二十年前陈家二小姐的遗物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沉。陈清欢的孩子根本没活下来,这是静园老人们私下说的——她生下个带血的肉瘤,落地就断了气。可眼前的肚兜,分明是婴儿用的。

深夜,我在西厢房翻找线索。月光透过破窗照在拔步床上,帐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床板上的抓痕——深浅不一,像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抠过。妆台上的檀木匣还在,我撬开锁,里面躺着封未寄出的信,信封上是陈清欢的字迹:

"承砚吾爱:今日在井边见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她腕间的翡翠镯子和母亲的一模一样。她说她是我的女儿,可我从未生过孩子...她还说,井里有东西要见你。"

窗外传来琵琶声。

是《有所思》的调子,比当年更凄厉。我顺着声音跑到后园,老槐树下的井边站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鬓边的珍珠步摇闪着幽光。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怀了七八个月的身孕,脚边蜷着个裹红盖头的婴孩,正蹬着小腿哭。

"你是谁?"我壮着胆子问。

她转头,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我是清欢的女儿,阿念。"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母亲说井里有东西要害我,让我来找承砚舅舅。"她掀开红盖头,露出张青灰色的小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可井里只有外婆,她浑身都是血,说要我替她偿命。"

井里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水泡声。阿念的身体开始透明,红盖头飘起来,露出底下缠着的红绳——正是当年陈清欢肚子里那根打胎药的药引。

"林先生!"

王院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转身时撞翻了烛台,火苗"刷"地窜上帐子。等火灭了,西厢房只剩堆焦黑的布料,妆台上的琵琶弦断成两截,檀木匣里的信不翼而飞。

三天后,王院长在《申报》登了则简讯:"静园女尸身份确认,系二十年前陈宅失踪的丫鬟春桃之女。"可我知道,春桃早在民国八年就染霍乱死了,她的坟头我去年还去看过,碑都裂了。

台风过境的夜里,我在报社值夜班。老陈突然推门进来,浑身湿透,手里攥着张泛黄的报纸:"林小子,你看这个!"

是民国六年的《申报》,头版标题是"周府喜宴惊现血案,新郎官坠井身亡"。照片里的新郎穿着西装,腕间的翡翠镯子和陈清欢的一模一样——那不是周老爷,是周承砚!

"周承砚根本没去南洋。"老陈的手在抖,"他是周老爷的嫡子,当年和苏婉容私通,被周老爷发现后打断腿推进井里。苏婉容疯了,在井边生下孩子,那孩子就是陈清欢。"他指着照片角落的小丫头,"你看,她怀里抱着的,就是后来的阿念。"

我猛地想起阿念红盖头下的黑洞眼睛——那是死胎才有的模样。

"那陈清欢呢?"我问。

老陈从怀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是堆老照片。最后一张是陈清欢的结婚照,她穿着红嫁衣,身边的男人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照片背面写着"民国二十三年,清欢嫁周延礼"——周延礼是周老爷的侄子,半年前暴毙,死状和当年的周老爷一模一样,七窍流血,手里攥着半块肚兜。

窗外炸了个雷。我看见老陈身后的镜子里,有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正贴着他,指甲掐进他的脖子。老陈的声音突然变了,是女人的尖细嗓音:"林先生,替我告诉承砚...我没忘了他的《桃夭》。"

第二天,老陈死在报社。法医说他脖子上的是生前勒痕,和静园女尸的一模一样。

我带着老陈留下的资料去了南京。在档案馆的旧卷宗里,我翻到份绝密文件:"民国二十四年,军统接报,静园井底藏有日伪密档,派特工潜入打捞,捞出婴儿骸骨一具,及带血肚兜半块..."

"带血肚兜半块"——和静园女尸、阿念怀里的,都是同一块。

抗战胜利那年,我再次回到静园。推土机正在拆墙,工人说地基下挖出具棺材,里头有具女尸,穿着月白旗袍,肚子里塞满带血的肚兜。

我挤进人群,看见那具女尸的脸——和陈清欢、苏婉容、阿念,都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周家的祖坟。"老人们围过来,"民国时周家养过女巫,专门用童女祭井,保周老爷仕途顺。"他指了指井边的老槐树,"那树是童女的怨气养的,每年七月半,树上会结血果子。"

我抬头,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几个红疙瘩,像没长熟的石榴。风一吹,"啪嗒"掉在地上,裂开后流出暗红的液体——是血。

深夜,我在静园的废墟里点起煤油灯。月光透过断墙照在井台上,水面浮着层油花,映出张张人脸:苏婉容、陈清欢、阿念、老陈...最后是个穿西装的男人,腕间的翡翠镯子闪着幽光,正是周承砚。

"当年是我对不起婉容。"他的声音从井底传来,"我本想带她私奔,可周老爷拿阿念的命威胁我...后来我让人把她推进井里,以为能断了她的念想,可她的怨气缠了我一辈子。"

水面突然翻起浪花。我看见阿念从水里爬出来,怀里抱着个裹红盖头的婴孩,婴孩的脸慢慢抬起——是陈清欢。陈清欢的脸又变成苏婉容,苏婉容的脸又变成老陈,最后竟变成了我自己的模样。

"林先生。"那脸咧开嘴,露出满嘴尖牙,"下一个就是你。"

我尖叫着后退,撞在断墙上。等我再抬头,井里只剩我自己的倒影,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腕间不知何时多了道青紫色的疤,像条扭曲的蛇。

后来,静园彻底成了废墟。偶尔有老人路过,会说夜里听见女人的哭声,还有红盖头在风里飘。可我知道,那不是怨恨,是未说出口的爱,和永远散不去的,对自由的渴望——就像那年春天,苏婉容在井边种下的桃树,每年清明都会开出满树的花,花瓣落进井里,把怨气都泡软了,泡成了温柔的血。

静园鬼影:终章:血桃

民国三十八年春,我在苏州老宅整理旧物时,从樟木箱底翻出个油布包。布包边角磨得发白,里面是半块染血的肚兜,和一张泛黄的信纸——信纸上是苏婉容的字迹,墨迹已晕成淡青的云:"若后世有人见此,烦请将我葬于桃树下。"

窗外飘起细雨。我望着窗外的老桃树,忽然想起静园废墟里那株被雷劈断的老槐树。去年深秋,我在废墟翻找时,曾从树洞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底压着张血书,是周承砚的笔迹:"婉容,井里的密档是我藏的,日伪要灭口。阿念是你的骨血,我求周老爷留她性命...若我死,你替我看桃花开。"

雨越下越大。我把油布包揣进怀里,买了去上海的船票。船过黄浦江时,我看见江面上漂着片粉红的花瓣——是桃花。可此时才二月,哪来的桃花?

静园的断墙已长满青藤。我踩着碎砖往废墟深处走,鞋跟陷进松软的土里——不知谁在这里埋了株桃树苗,细弱的枝桠上缀着几簇花苞,在雨里红得像血。

"林先生。"

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站在桃树下,鬓边的珍珠步摇闪着温润的光。她的脸不再是从前的青灰,而是带着点淡粉,像刚出阁的姑娘。

"你是..."

"我是苏婉容。"她笑了,"或者说,是最后一世的苏婉容。"

我摸出怀里的肚兜和信纸。她伸手接过,指尖触到我掌心时,我听见她轻声叹息:"原来...真的有人记得。"

雨幕中,桃树苗突然抽了抽枝条。苏婉容的目光落在树苗上,眼底泛起水光:"民国二十四年,周承砚在井边种下这株桃苗。他说等桃花开了,就带我去南洋看真正的桃林。"她的手指抚过花苞,"后来我死了,阿念死了,陈清欢也死了...可桃苗每年春天都发芽,像他没说完的话。"

远处传来"咔嚓"一声。我转头,看见老槐树的断桩处冒起青烟。苏婉容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她拉着我往桃树苗跑:"快!它要醒了!"

老槐树的根系在地下翻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我这才发现,那些盘结的根须竟全被血红色的丝线缠着——是陈清欢当年的打胎药引,是阿念的红盖头,是苏婉容的肚兜,是所有被井里怨气浸透的执念。

"这树吸了我们三代人的怨气。"苏婉容的声音发颤,"周老爷用童女祭井,周承砚用密档镇怨,可他们不知道...怨气最浓的地方,会开出最毒的花。"

桃树苗的花苞"啪"地裂开。我看见花瓣里裹着张张人脸:苏婉容的、陈清欢的、阿念的,还有老陈的、周承砚的,甚至是我自己的。每张脸上都淌着血泪,嘴唇动着,无声地喊着"救命"。

"林先生!"苏婉容突然推开我,"用火!烧了这树!"

我从怀里摸出火柴——不知何时,我竟随身带着盒火柴,盒面上印着朵褪色的桃花。我颤抖着擦燃火柴,扔向桃树苗。

火焰腾起的刹那,整个废墟都在震动。老槐树的根系发出凄厉的尖叫,血丝从土里渗出来,像无数条红蛇往桃树上窜。苏婉容的身影被火焰包裹,却在消散前朝我笑了:"替我看桃花。"

火舌舔过桃树苗的瞬间,我听见婴儿的啼哭。抬头望去,火焰中浮现出个穿红嫁衣的女子,怀抱着个裹红盖头的婴孩。她们的脸渐渐清晰——是苏婉容,是陈清欢,是阿念,是所有被怨气困在静园的女人。

"我们自由了。"她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春风拂过桃花林。

火焰熄灭时,老槐树的断桩只剩堆焦黑的灰烬。桃树苗却还立着,枝桠上的花苞全部绽放,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下了场温柔的雪。

我在灰烬里找到块玉牌,刻着"周宅祖祠"四个字。背面刻着行小字:"民国六年,苏婉容溺亡于井,以童女三人祭之,保周氏子孙三代荣华。"

风卷起片桃花,落在我脚边。我蹲下身,看见泥土里埋着半块肚兜——和之前所有的半块严丝合缝,拼起来正好是个完整的"并蒂莲"。

后来,我把静园的故事写成了一本书。书名叫《静园桃花志》。

如今,静园的遗址上建了座小公园。那株桃树长得枝繁叶茂,每年清明前后,总会落下满树粉白的花瓣。老人们说,夜里路过时,能听见女人的笑声,像是在唱《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总说那是风声。可每当桃花落满肩头时,我总觉得,那是苏婉容在说:"你看,我们终于自由了。"

(完)

更新时间:2025-06-11 17:4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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